“没有穿工作服。”陆玥将尸体平放在地面上，“会是徐医生吗？”

萧忆撸起那人的裤脚：“是的，徐医生的膝盖骨折过，而这具尸体有……”

“不是尸体。”卡氏圆说，“他还有呼吸。”

空气静默了几秒。

“那再好不过了，指纹锁这关可以轻松解决。”陆玥拎起徐医生的两个脚踝，“你们愣着干嘛？一起把他搬到值班室门口啊！”

“真的没问题吗？”

卡氏圆看了一眼在搜寻值班室的陆玥，又瞥向横卧在门口的徐医生。

“这个报纸剪贴板可能和心脏有关联，上面都是精神病患者伤人的新闻，那些患者可以被排除。”陆玥完全没有在意卡氏圆的顾虑，“除此之外，关键的就是这个需要密码才能开启的电脑了。”

萧忆读出便签纸上的字：“徐医生，你说会把新设置的密码写纸上放六号诊室，可我没有找到，麻烦尽快和我联系，谢谢。”

“六号诊室？那不在游戏场地的范围里。”陆玥翻着桌子上的文书，“这里也没有……等等，为什么要提供六号诊室这一信息？只有一种解释，密码纸的消失和那个诊室的病患有关。”

“异食癖。”萧忆说，“我好像在最后一间停尸间里，看到过一张写有异食癖的尸体识别卡。”

“不愧是你。但是普通的纸吃下肚后会被胃酸分解吧？不论如何，先把那个病患找到。”陆玥走向停尸间，“然后再剖开他的胃，用镊子夹出纸条……”

卡氏圆懵圈地将视线由手里的刀移向平躺在解剖台上的活人，转头，求救似的看向陆玥。

“看我干嘛？”陆玥蹙起眉头，“剖呀。”

“不是，姐。我真不敢。”他哀求道，“我是学过高中生物，但是谁家学校教学生解剖同类啊！甚至还是活的！”他甩起解剖刀，将刀锋指向那人仍在起伏着送出吐息的胸脯。

“有什么问题吗？”

卡氏圆气得差点将刀戳进自己的脖颈：“活的！他有呼吸！有心跳！万一我一刀下去他跳起来怎么办？”

“没关系，有我在。”

“你是打算拿即将耗尽油的打火机去烧死一种不明生物吗？”

“你看看，你自己不也说了，不明生物，不是人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只剩三十分钟了。”萧忆温馨提醒道。

“这也不是重……这是重点！陆玥！我可不希望这一层喜迎三具新尸体！”卡氏圆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直到陆玥一脸嫌弃地抢过解剖刀：“知道了，我剖，我剖。”

她将尖端抵上皮肤。

卡氏圆松了一口气，安心地退回到看戏位。

上腹部被划出一道血痕的人睁开眼睛。

卡氏圆一下子蹦了起来，跳进萧忆的怀中。

那双眼睛流淌着油墨般的血，随后是耳朵和唇边，源源不断的黑洪水似的爆发出来。胃壁被割破的一瞬，它哀嚎，尖锐的指甲伸向陆玥。

“陆玥姐！”卡氏圆从萧忆的臂弯中跃下。

鲜血如横流溃决。

陆玥一刀挑断颈动脉，用镊子夹起浮在胃液里的纸，再一脚踹翻解剖台。然后她坏心眼地笑着看向卡氏圆：“哎呀，你是在关心我吗？我感动得泪如雨下啊……”

“不是！”卡氏圆恼羞成怒地退后，“所以呢？结果如何？”

“纸被腐蚀了一半，还能看清那行数字。”陆玥赶往值班室，将密码输入电脑，按下回车键。“搞定！我看看……病人档案，嗯，有点作用。还有监控。”她双击监控的图标，选择标本室门口的影像回放。

“3619。”萧忆说。

“是1437。”陆玥反驳，“这个画面镜像了，你看门把手在右边……”

“叮咚。十三号呼叫。”

萧忆感觉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在往自己胸口钻，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身板绷得笔直的卡氏圆，他在哭爹喊娘：“我不行了！萧忆！我受不了这种无感情的机械音，小时候看病时就害怕，现在这种环境下……”

“叮咚。十三号呼叫。”

卡氏圆猛的蹲下，用手臂箍住萧忆的腿。

“没事，给我们配乐呢……呦，还有视觉效果。”陆玥看着频闪不止的屏幕，逝者的病例一字一句弹出，狰狞得如同孤魂的哭诉，“太有艺术感了，像那种大招前摇。”

画面定格于重叠的“死”字。

陆玥打算拔断电源，电脑却抢先一步冒着烟没了光亮，任凭她怎样戳按键都没有响应。

“你先去标本室输入密码1437。”她给萧忆下达任务，“我觉得新闻上的东西可以派得上用途。”

萧忆摊手示意自己腿上有个人形挂件。

“放开他，魔法少女。”

“不！我要和萧忆一起，和你一个屋你肯定要故意吓我！”

于是萧忆维持着一脚迈出，一脚拖卡氏圆的动作，尽可能快地挪移至标本室。开启密码锁后，他看见一整屋的瓶瓶罐罐与骨架，浸泡的□□，灰白的朽骼，结合在一起有着别样的诡谲的美。

“快点找羽毛！我已经闻到那股消毒水混杂着腐肉的味道了……标本室怎么会有这种气味啊！”卡氏圆开启了嗅觉搜寻模式，萧忆则拿个手电筒到处晃。

“那个羽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低头问。

“它是一个我忘了叫什么名的女神的象征，那个女神头上饰有一根鸵鸟羽毛。”

萧忆立即将注意力放在头骨上，经历了骷髅突然伸出手、柜子突然开始颤动、卡氏圆突然自己吓自己后，成功找到一片褐白二色的羽毛，并将它放在其中一个托盘内。“只剩心脏了。”他看着倾斜的天平，“我们去找陆玥。”

趴在地上的陆玥被乍看连体了的两人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萧忆问。

“有些报纸用来铺地了。”她说，“正如我所想，新闻的主人公和停尸间的人一一对应，并且有且仅有一人……”

一张报纸被举至萧忆面前，上面刊登的头条是：

“昔日救人英雄沦落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这个人见义勇为在火灾里救了三个陌生人，自己重度烧伤，为了治疗花光所有积蓄，还因没能救下最年幼的婴儿遭人诟病。”陆玥带领两人走向那个停尸屉，“看来我记性不错。”确认尸体识别卡上的名字后，三人将穿着尸袍的人搬出。

“直接挖心脏？”

卡氏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陆玥。

“对，生挖。”

“我知道，可是……”他提起沾血的解剖刀，“为什么又让我来！”

“只剩十五分钟了。”萧忆温馨提醒道。

“好，我挖还不行吗？”卡氏圆深吸一口气，刀锋划出的扭曲的线割裂了脖颈，“对不住了。”他念叨着在胸脯上开了个洞。

萧忆一边安抚跪在地上干呕的卡氏圆，一边密切关注陆玥挖心手术的进展。一回头，汇成涓涓细流的猩红淌过解剖台；二回头，掺杂脓液的血瀑布似的泻下；三回头，陆玥捧着颗血淋淋的心脏。

卡氏圆抬起眸看了一眼，随后低头，哗啦啦地吐出胃里的全部。

“呃，你没事吧？”萧忆有些窘迫。

“帮我把它放天平上，我要累死了。”陆玥把心脏塞给他。

“可是……”

“别还回来，我手套都脱了！”

萧忆无奈地端着心脏踏出解剖室，随后便听到一声轰鸣。陆玥和卡氏圆也听见了，他们奔向停尸间。

“我的天，门呢？”

是陆玥的声音。

萧忆把心脏远程扔进托盘，确认命中后掉头就跑。一间停尸间的门躺在地上，他一个飞扑，跃过门，撞上柜子，用身体抵住吱呀乱响的停尸屉。

“谢了！”陆玥逮住一个逃出尸袍的人，将两指扣进它的眼眶，下拽，另一只手扬起解剖刀，一刀贯穿后脖颈，“你把心脏和羽毛放进托盘里了吗？”

“放进去了。”

“那这是什么情况？”卡氏圆说，他不知何时站起身，和萧忆一样堵着停尸屉，“它们怎么全醒了？游戏不应该结束了吗？我们该不会要一直这样撑到倒计时归零吧？”

“你确定放好了？”陆玥再次诘问。

萧忆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一个柜门被撞开了，忙用手猛推，夹断那生物的四根手指。它们悬着一缕黑色的血丝挂在那里，随柜子的晃荡摇曳。

“怎么办？陆玥！”卡氏圆嚎叫着将一颗掉落的头颅踹回抽屉里。

回答他的，是被血糊住的潮湿的喘息。

陆玥捂着头颅的一侧，满手是血。她的一只耳朵掉了，指尖可触及的残肉上还留有撕咬的痕迹。

身后伫立着一个长出鳄鱼脑袋的人。

她试图刺去，握着解剖刀的手却被扼住，血嘴闭合，利齿穿透骨骼。

“萧忆！把那个心脏拿走！”

萧忆果断动身。

“不行！”卡氏圆看着他的背影，“这些生物要……”

“别再挡门了！”陆玥抽出右臂，未能躲闪就被两掌拍到墙上，“把手撒开，让柜子倒下来！”

卡氏圆照做，待那些生物摆脱束缚蠢蠢欲动，他抓住柜子的边缘，往地上狠狠一扣。肉泥从卧倒的柜子下溢出，蔓延至脚边。来不及迟疑，他火速拾起地上的解剖刀，插入鳄鱼的头颅，却贯穿不了坚硬的外壳。

牙齿啮咬在陆玥身上。

她费力地拔出刀，非惯用手使不上力气。忽然，正在咀嚼她的肉的鳄鱼人整个爆裂为黑水，石油般的色泽灌了两人遍身。

腾空的肉块坠地。

萧忆手捧心脏奔回停尸间。

他看见陆玥躺在卡氏圆的怀里，右臂徒留半根骸骨，脸侧与肩部全是血。

“不，别吓我！陆玥！陆玥！”卡氏圆嘶吼着，崩流的泪砸入泥浆似的血肉，“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乌托邦可不能缺一个重要的干部！”

陆玥虚弱地睁开眼。

“过……来。”她对萧忆说。

萧忆走过去，单膝跪地。

“替我向陌念念传个话，我希望你成为我的接班人。”她摘下帽子，轻轻扣在萧忆头上，“祝你好运，小子。”

棕色的瞳孔被血所吞没。

“怎么办，萧忆？陆玥她……陆玥她没有呼吸了。”卡氏圆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萧忆茫然地站起身。

铃声大作。

卡氏圆哽咽着说：“电话响了。”

“我知道。”

“你去接一下。”

“……”

“啊我真的受够了！它也不看时间！”卡氏圆在这场游戏中第一次正常走路，他拽下电话，贴在耳边，近乎是咆哮着开嗓道：“喂？哪位？”

救护车的鸣笛声冲击耳膜。

他沉默地挂断电话，瘫坐在长满霉菌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