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刹那。

尽管风无恙一把推开萧忆，子弹还是穿透了萧忆的左肩。

他面目扭曲地捂住伤，鲜血已染红衣服，伴随着项圈震动往外晕。还好避开了动脉。他感到一阵欣喜。

风无恙站在他的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后退着。猎人看了一眼子弹余量，不敢轻易开枪，只得端着枪步步紧逼。

“还好吗？”风无恙问萧忆，见他点了点头，不由得松了口气。有这样一个非酋在身旁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来，哪怕他的好运面对此人的厄运也失去了功效。想到这里，他双手朝后揽去，圈住萧忆的身子。

双方僵持着，猎人扣下板机，却只听一声闷响。

卡壳了？准备迎接疼痛的萧忆一愣。居然真的会出现这种情况？

猎人快速地检查枪支，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一个身影大步奔来。高扬起的拳头屏足气力抡向猎人的后脑勺，他踉跄着稳住步子，风无恙趁机抢夺猎人的武器，他却死死攥着枪柄，在博弈中开枪。一枚子弹擦过萧忆的大腿根，痛感刺激得他颤栗了一下，他望向扭打在一起的三人，狼狈地藏在远离战线的阴影处。

猎人用枪柄砸向两人的头颅，风无恙侥幸躲过攻击，却伤不了猎人分毫；另外一人一边扛下重击，一边寻找猎人的破绽。

这样真的能行吗？萧忆有些担忧。那个猎人……明显不是一般人。

“壮硕的体格、敏捷的身手和随机应变的作战思路，多半是个常和暴力打交道的人物。”陌念念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

萧忆转过头，随即一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呐，和张魁那家伙一块来的。”她眼珠子一转，盯着陷入恶战的张魁，“你说我会不会太狠心了点，那家伙前不久刚受了一场重伤，我就硬拉他来这里做苦力。”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我为什么要去帮忙？”陌念念回答得理直气壮，“反正他们死不了……在这个世界锻炼身手可不是什么坏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悠哉悠哉地撕开包装纸，塞进嘴中。

“来一根？”她看向萧忆。

“不了，谢谢。”

“真是无趣。”她嘟哝着。

一声巨响，张魁挥拳而出，携风的四指狠厉地将猎人的脑袋砸入墙壁。不给猎人喘息的余地，他双手按住猎人的肩膀，借力用膝盖一次次撞击着他的胸脯。呻吟声不断，猎人难受得几欲吐血。

“看来也不过如此。”陌念念嘲讽道，“还是张魁更胜一筹。”

张魁抬脚瞄准猎人的肋骨，准备在此了结他。

一只手迎向飞起的腿。

紧抓、拉扯、拽动，庞大的气力使健壮如张魁也同破败的娃娃般被扔至一边。鞋底溅起尘土，视线跃过护住脑袋的双臂，只见猎人早已站起身。

张魁的眸里漫上不安，猎人的拳头遮掩住这份情绪的转变。

一拳落下后，他举起枪。

指尖即将扣动板机，有人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施力点集中于咽喉，窒息感顿然自□□挤压处窜遍头颈，他本能地向后倾倒身体，伸出手掰扯着。

“气绞？虽说很拙劣就是了。”陌念念实况解说，“有这力气明明可以直接血绞让对方昏过去，非要选择这一种手段……你觉得风无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突兀地问。

猎人的指甲撕破了风无恙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力度仍旧没有衰减分毫，直至对方喉结翻滚着挤出抽噎，手臂上的青筋才逐渐隐匿。

“什么样的人？我没有想过。”萧忆老实交代，他本就不指望与谁搭上关系。

力道彻底松懈的一刹那，猎人一把拽住松松垮垮挂在脖颈上的手臂，往前一扯。风无恙双脚离了地，整个人悬在猎人的背部。斜眼瞥向猎人脚下的泥泞，猎人果真忽地一滑，跟着背上的风无恙一同栽倒。风无恙挣脱开后第一时间抽过猎枪，奈何猎枪被结实地捆在了猎人的身躯上。

可恶。无意间回瞥，对上萧忆的视线。

“你对他感兴趣吗？”陌念念又问。

“……不。”萧忆回答。

像是听到什么扫兴的东西一样，陌念念摇了摇脑袋。

两人对视的空隙间，猎人推开身旁的风无恙和张魁，翻身而起。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朝观战的萧忆奔去了。

枪口紧贴后脑勺，食指已贴在板机上，随时准备扣下。萧忆只觉浑身的血液皆凝固于那冰凉的触感。风无恙和张魁直愣愣地看着他，陌念念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让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猎人喘着粗气道。他把枪口往前又抵了抵，萧忆腿一软跪倒在地面。

风无恙什么也没有说。

“那你开枪啊。”

一句低喃。唇舌间搅动的棒棒糖，使话语氤氲在一片朦胧的水气里。

“什么？”猎人瞪着陌念念，为了彰显威严又把板机扣下去一些。

“我说，你有本事开枪啊。”

咔哒一声，陌念念咬碎了棒棒糖。

“呐，你只剩一枚子弹了吧？要是杀了他，我们三人还活着……和那两个蠢货不一样，我知道该如何送你下地狱。”她抬起手指对着自己的脸绕了一个圈。

猎人立即会意，托着枪柄的左手蜷缩了，随后他端起枪就要瞄准陌念念。

萧忆在此时扭头抓住枪管，伸长手臂将指尖覆在板机上。“你敢杀他们，我就敢自杀。我可以笃定，自杀的话你得不到任何点数。”他说道，“顺便一提，我可是狼。”

猎人的目光在萧忆的项圈上停留了片刻。

他迟疑了。

陌念念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你傻啊！这么一爆身份，他不就更要杀你了吗？而且你这个动作……”

的确，为了够着长枪的板机，他的身子近乎折成了三十度角，紧绷的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形态僵在空中，因紧张而颤抖的指尖更是随时有不小心按动板机的风险。

虽说这样，也不至于笑到干呕吧。他看向陌念念。“……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这个世界里都是出了名的疯……”他想起风无恙的话语。

笑声戛然而止。

“呐，给你三秒钟。要么开枪，要么赶紧走人。”陌念念的眸子转瞬间冷了下去。

猎人的手在颤抖，枪柄随之晃动着。

“三。”她举起手比了个朝着自己的数字三。

“二。”无名指放下。

“一。”食指放下。

“零。”

握成拳的手给予猎人猝不及防的迎面一击，他向后退了几步，刚想举枪瞄准，陌念念就再次冲上前，拧腰旋身飞踢，一脚狠辣踹在猎人下巴的一侧。脱臼的咔嚓声清脆，面具也一同裂开缝隙，露出猎人抽搐的嘴角。他提起枪，头也不回地往远处逃窜。张魁想要上前阻拦，陌念念却一把将他拉住。

“不去质问他有关武器库和胜利条件的事情吗？”张魁问。

“谁知道他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万一是圈套呢？”

“借口。”风无恙说。

“才不是。”她望着猎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脖子上的项圈也停止了震动。“死掉的猎人的手机在哪里？”她问。

萧忆把手机递给她，几人围上前一起查看。只见排行榜中被标红的那一行暗了下去，陌念念滑动着屏幕，一副表格映在瞳孔里。

“点数表。”

“野兔：10点……4/20。”

“鹿：30点……2/10。”

“灰狼：50点……1/4。”

“虎：70点……1/1。”

她尝试触发别的页面，可手机上仅能看到排行榜和点数表。

“没有倒计时。”

“什么？”陌念念看向萧忆。

“啊，你想，如果是限定猎人在规定时间内猎杀我们，点数最高者得胜，这个手机上一定会显示倒计时之内的，它却没有。”

“看来，这场猎杀不会终止……直至一方全军覆没。目前猎物只剩不到三分之一，而猎人死了一个……还是被另外一个猎人干掉的。”她手指一摁，熄灭了屏幕。

“走了，去烧武器库。”一语落下，她和张魁率先离开。

“找到了？”风无恙小跑着跟上去。

“没有，但大致有了方向。我是路痴，你们提前做好走错路的准备。”

“那你所言的杀死猎人的方法是？”风无恙继续问。

“你们脖子上顶着的玩意都是干什么用的？猎人的面具那么遮挡视线，摘掉不就行了，他们还非要戴着。除了规则明确要求，还有什么可能？”

风无恙可算醒悟过来。“揭下面具，猎人就会违反规则而被系统杀死。”他思索一秒，“利用这个方法杀死剩余四个猎人……”

“那样的话牺牲者的数量会跃增。”陌念念说，“还有别的手段可以采取。”

“什么手段？”

“自己去想。”她心不在焉地回应，“去武器库之前还得去一个地方，我要和我的一个……呃，可以说是友人会面。”

张魁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凑到陌念念跟前和她聊了几句，才放下心来退回原位。“那个人就在林子后面的旋转木马旁。”他指了指不远处成片的密集的树木。

为了防止在树林里撞见猎人导致四人走散，他们选择绕路。一路上项圈时不时震荡几秒，一番环顾后却只能望见愈发昏沉的天。

空气中弥漫着晚上独有的幽香，已是夜间七点有余。

践踏树枝的响声停止了。

分明无风，残缺的旋转木马却在徐徐旋转，废旧的播音器倒在废墟上，扯开嗓子，拼凑成一曲走调的儿歌。四人逐渐走近，微弱乐声被木马挪移的嘎吱声碾碎，萧忆脚下树枝的断折惊得他一把拽住身旁人的袖口。被拉扯的风无恙立即扬眉向陌念念示意。

趁萧忆还没被吓傻，她蹲下身毫不留情地关掉播音器。

“这都是谁搞的鬼？那家伙人呢？”

回眸一瞥，却见一张孤悬的人脸赫然乍现。手电筒从下往上的光照亮了半张面容，额头及鼻梁为投射的阴影所覆盖。那人眨了眨眼，目光是黑压压的空洞。

陌念念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你这家伙！”她一巴掌扇掉手电筒，“一天不捣乱浑身难受是吧？我就知道你自愿待在这里准是没安好心。”她暴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开个小玩笑而已……比起这个，这两人是谁？”那人看向风无恙和萧忆。

“是本场游戏的猎物。”陌念念说，“呐，这个就是我说的友人……”

“准确来说是小弟。”那人补充道。

“随便啦。反正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对付猎人。稀里糊涂地冲到武器库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陌念念坐在旋转木马的马车上，风无恙、张魁和小弟也坐在一旁。

“我就不一起去了。”萧忆推脱，“我的运气差到极致，会引发不必要的事端。”

“难怪这一路上项圈震个不停。”陌念念说，“我也不逼你，想参与的话过来就好。”说罢，她和三人开始交谈。

萧忆远远地站在一边，捕捉到“规则”“漏洞”“反杀”等字眼，他既不懂，也不在乎。像他这样的人，和别人待在一起只会是个累赘。“这样的你对于幸存者而言毫无用处……只会徒添麻烦。”他想起名为舒雨的女子的话语。

对了，她和那个男的还活着吗？他们说在找同伴……除了我们五人以外，只有三个猎物还活着了。不祥的预感叫他停止了胡思乱想。

一旦放空思绪，疼痛便自身体各处蔓延开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新增的伤没有处理。笨拙地用布料捆住出血点，冰凉的手掠过滚烫的肌肤，发现了体温的进一步上升。这样下去我会活生生地病死在这里。他想着。

萧忆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倔强地活，但他知道自己还不想死。

困意伴随着这个念头涌上脑，他倚着售票台坐在地上，刚想补一觉，却觉项圈震动一瞬。

这附近有猎人？他霎时间清醒，却没能捕捉到任何异样。想到幸存者可能被猎人一锅端，他拿起两把枪中的一把，鼓起勇气朝笼在黑暗中的远方迈出了步子。

身后没有人挽留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旋转木马旁除了树就是树，这片林子在夜色里飘着迷雾。

他走入了雾中。

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