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筝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悲伤。
这座屋子里的故事,她大致已经了解了。
这个世界上,最为悲伤的事情,无非如此。若是你不知道地狱的模样,那么,便可以看看这个家庭。
幼小的陆远宁懵懂地看向窗外,眼里噙着泪水,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乖乖从地上跳了起来,静静地卧在桌上,伸出温润的小舌头舔舐着他落下的眼泪,似乎也想要安慰着这个小家伙。
聂云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愤怒和惊恐的村民们,只觉得胃里不断升腾着恶心。
这群愚昧且愚蠢的人,都该死。
但谁又能作为执刀的刽子手呢?她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陆远宁站起身,凑到了聂云筝的身边,“姐姐,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正相反,我才是应该保护你的。毕竟,这些人想要的,并不是你。”
“我……我知道。”陆远宁抬起头,眼中带着悲伤,注视着聂云筝的长发。他不敢看向聂云筝的眼睛,似乎是有些畏缩。“但是,只有我,才能够平息大家的愤怒。也只有我了。”
“陆远宁,听话,无论等下遇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聂云筝试着将这个倔强的小家伙抱到楼上去,但却一时不慎,让这个灵活的小犬一般的孩子从身旁跑了出去,乖乖也拼了自己的努力,咬住了她的裤子,让她没有办法直接抓住逃跑的小陆远宁。
“不可以,你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聂云筝又急又气,一手抓住了小小的乖乖,赶快往着楼下冲去。
浓重的血腥味不断地靠近,她并未转向躲避,而是向着那不断散发着血液的腥臭味道的地方不断地狂奔。
聂云筝当然知道这个不过是过去的一段影像,即便真的阻止了这一切,也无法改变什么,但她只是努力地狂奔着,拼了命地狂奔着,想要在这段影像中,保护那个孤零零的孩子。
即便无法改变什么,但至少,让他在回忆中,会有一些好的东西。
不然,他也太过可怜了。
木质的楼梯的质量太差,她如此纤细轻盈的脚步踩上去,也有着摇摇欲坠的吱呀声和剧烈的震动,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断整个楼梯,搞得人直接跌落下去。
但她也无心多想,只直直地冲到大门前,成功抱住了正准备开门的陆远宁。
小家伙气喘吁吁,但却一点也没有办法推得开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聂云筝。
“姐姐,放开我,不然他们会伤害你的。”
“没关系,姐姐是大人,才不需要你这样的小鬼头保护呢。”聂云筝抱着陆远宁,“他们肯定打不过我的。”
“可是姐姐,”
陆远宁的声音逐渐沉了下去,如同薄于西山的落日,像是被什么扯住一样,不断地沉了下去。
他阳光般的温暖逐渐地消散着,和这个世界的光彩一同,逐渐地化作一片苍白阴冷的氛围。
“爸爸,妈妈,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是个不乖的小孩子,我不值得任何人的爱。”
聂云筝不断地泪流满面,“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子。你那么好,你会变得更好的。”
“可是,爸爸、妈妈,他们都不爱我,可是,我……我还是最爱他们了。”陆远宁的声音愈发低沉,像是从遥远的,冰冷的地方不断地升起,从地狱,或者是冥河中,漂浮而来。“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不想再听爸爸、妈妈的话了。”
不断逼近的,浓厚得仿佛充满了整个房间的鲜血味道,让人像沉在血池中,不断地失去肺中仅存的氧气,几乎是快要让人窒息一般。
聂云筝没有松开怀中的陆远宁。
小陆远宁抬起头,对着聂云筝说道,“姐姐,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快躲起来,他们只是想要我而已。”
他从聂云筝的怀抱中挣脱出,站在大门口,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想看聂云筝的表情,还是想要把眼眶中的泪水统统地收起来,免得滴落下显得太过哭包,想要让自己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聂云筝居然抢先一步,将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毯子裹了起来,丢进了旁边的会客厅,又用门廊处堆满的油漆桶挡住了小门,把他关在了地面。
聂云筝好整以暇,把身上的包裹都装好,又把水瓶放好。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这群混蛋配不配作祟。”
她飞起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意料之中的火焰和恶鬼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玻璃破碎的响声,和如同撕裂了天幕一般的明亮的灯光。
聂云筝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回来了。
所以,如果她没有选择拦住小陆远宁,那么打开门的人绝对不会是她,而那时的她,恐怕就会永远地留在那座幻象中的,被无数的火把包围的鬼屋中。
聂云筝沉默许久。
幸好幻境中的是一只奶油小狗般的陆远宁,如果不是他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她恐怕八成不会选择如此莽撞地开门。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在舞厅中。
聂云筝移开那个人体模型,果然看到了自己刻上去的字。此时,旁边也多出了一行字。
水可驱邪。
是个隽秀的字体,应该是乔麦?
聂云筝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至少乔麦她们发现了这件事,知道了死在这里的人们会幻化出新的房间的事情,起码不会被这件事情来个突然的袭击。
可惜在戴媛媛被吓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里是否有着刻痕,如果那时能够看到……
聂云筝也不大清楚,究竟是现在的时间线中才有着这个刻痕,还是之前的时间线中也会有这个刻痕,但至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和大部队汇合。
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大家,这个屋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哦?聂云筝,你回来了?”
一阵诡异的鼓掌声从旁边响起,低沉的男声一边鼓掌,一边在聂云筝的耳边响起。
方杰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朝着聂云筝这边走来,“看来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了。”
“方杰?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聂云筝突然有些警惕,觉得他的言行看上去十分的怪异,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方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轻松地说道,“大概死了吧。”
聂云筝皱起眉头。
方杰扯出一个笑容,“开玩笑而已。”
“大家都是朋友,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聂云筝神色愠怒,看着这个男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却升起了一丝警惕。
“朋友吗?”他大笑,“真是遗憾,我并不把死人当做朋友。”
“毕竟,有的人真的是,蠢得要死。”方杰翻了个白眼,“只是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提示,她就这么悍不畏死,直接去冲到最危险的地方,这种蠢女人,怎么配做我的朋友?”
戴媛媛?
他说的是戴媛媛?
聂云筝的确一开始怀疑过戴媛媛知道些什么东西,毕竟,谁会在一个未知的房子中,独自一个人不断地探索,就像是在找些什么一样。
何方庆和林正潇在寻找厨房。
她和乔麦则漫无目的地休息。
方杰和李报国在寻找主人家。
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一个女孩子,不害怕这座屋子中的未知,反而不断地深入进去,就像,一个初生的牛犊,朝着凶恶的猛虎,不断地靠近。
最后,也不幸地触发了必死的结局。
原来是方杰做的?
聂云筝看向方杰,“你是说,从一开始,戴媛媛的死,就是你计划好的?”
“也不尽然。”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聂云筝,“我是为了寻找一个很好的替死鬼,不过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深情,为了那个渣男,居然肯冒着死亡的风险……啊呀,真是太恶心了。”
“你!”聂云筝愤怒不已,但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抚着胸口,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冲上去打爆这个混蛋的头,不然一定会NG。
她只是个柔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大学生,怎么能做一拳超人呢。
------
“这是这座屋子的地图?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戴媛媛看着方杰递过来的折成了几叠的地图,神色复杂。
“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你和小何就能安全离开了。”方杰语气嘲弄,“那个家伙,恐怕还没看到鬼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吧?”
戴媛媛深吸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Nope,什么也不需要,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方杰的笑容更甚,“祝你幸运。”
------
“不过说,反正我也替她报仇了,那个抛弃他的渣男,已经再也离不开这座屋子了,甚至,连作祟都没有机会了呢。”
“那么,亲爱的小聂公主,知道了这么多,下一步该发生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方杰缓缓施礼,像邀请聂云筝共舞的绅士一般,低下了身子。
聂云筝还在咀嚼这句话,就被突然飞扑上来的方杰扼住了脖子。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扯出了一片残影,聂云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他死死地压制在地上。
“该晚安了,公主殿下。”
这个人居然会直接动手,难道他不怕NG吗?
聂云筝身上的力气不断地流逝,神志也逐渐开始恍惚,生命消逝的感觉的确是不怎么令人舒服。
但她还在思考,并不像濒死的人,也并不像落入下风的样子。
方杰的神色愈发狂热。
突然他大声地喊出了一句话,非常地……突兀和奇怪。
“你居然敢靠近报国,我不会饶恕你!”
原来如此。
聂云筝明白了。
所以,其实只要有一个理由,那么,就不会被判定NG,那么这样就简单多了。
眼前的黑暗开始不断扩散,逐渐笼罩了她的所有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