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忱先没说话。
沉闷的雨水打在鸢尾花,好似失去了火热的活力。轰隆隆的雷声与落雨交织不断,一点点驱散可供喘息的空气。
男人艰难维持的笑容骤然消失,固执地背过身去:“我不想和晚柠聊这些。”
“我们现在已经很快乐了,不是吗?”
突然开启的打蛋器声音嗡嗡灌入耳中,弄得戚晚柠十分焦躁,这件事像被大山重重压着透不过一丝思绪,男人的回避态度让她无计可施。
她只好选择暂时放弃追问,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个透不过气的“笼子”。
戚晚柠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有意剥离下强硬的态度,走过去扯了扯裴景忱的袖口:“可我一会儿还有课呢……”
低头的一瞬,裴景忱看见了她漆黑湿漉的眼眸,如同两颗极富珍贵的黑宝石,莹莹亮亮的。
这个动作不亚于撒娇的小猫伸爪,女孩也从来没有这么放软的与他说话,挠的他脑子有点飘飘然。
他敛目看向她主动伸过来的手,抿了抿唇:“可以不去吗?”
戚晚柠语气尽可能放低:“不行,很快就要考试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关闭了打蛋器,留下一碗蓬松粘稠的东西。
软态度也不行,戚晚柠的表情有点崩坏,神色一瞬恢复往日的冷漠:“不用。”
她转身离开,故意将脚上的拖鞋跺得很响,发出的声音像岸上搁浅扑腾的鱼,踏踏踏走回餐厅。
女孩放开衣袖的刹那,巨大的失落感便横在裴景忱的心头,他抬眸,略显无措凝视她生气的背影。
他是真的想困住她,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地方。
但她看上去好生气……
攥了攥手中的蛋糕刀,裴景忱全身僵硬走进餐厅,幽灵般地飘近:“晚柠在生我的气吗?”
戚晚柠无声地横了他一眼,留给他冷酷的背影。
片刻,男人薄唇僵硬翕动:“晚柠要怎样才不生气呢?”
“放你去学校,然后趁机离开我?”
“你是想跟我分手了吗?”
戚晚柠被某人这一连三问堵了下嗓子,她只是想要正常的自由而已,哪里扯有这么多弯弯绕?
她只是想要一个健全的相处关系很难吗?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打算如此偏执下去,她自然是会考虑离开的,两年前被人囚禁的噩梦,她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戚晚柠面无表情回眸,一字一句解释道:“我只是要去上课。”
裴景忱露出很不信的眼神:“晚柠很喜欢学校的生活呢,上次你笑得很开心……你都没有对我那么笑过。”
“我说过,晚柠是治疗我的药,你要离开的话,我是真的会死的。”
戚晚柠听得额头血管跳了跳,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蛋糕刀,与他冷白色的皮肤十分相称,反射出微弱的金属寒光。
这刀虽然不算锋利,但也是尖锐的利器,都可以想象这个男人下一秒割开自己大动脉的样子。
或者是她的?
有过被压在床铺的经历,她更加深切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
戚晚柠紧张得收紧手指,想了想:“今天这节课我是必须要去的,你愿意跟着我就跟吧。”
裴景忱眼眸稍微黯淡了些,嗯了一声,看起来不算满意这个折中的办法。
食之无味的吃过芋泥蛋糕,她上楼收拾东西去学校。
一转眼,男人已经换好了简单的白衣黑裤,身材高挑,漆发蓬松微乱,看起来真的和男大生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右脸那道歪歪扭扭的十字疤痕,还平添几分高冷痞帅的味道。
走到别墅门口,裴景忱贴心地为她撑开伞。
戚晚柠又败给了对方可怜兮兮、湿漉漉的目光,意识到他早上什么都没吃,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饿吗?”
“舌头……不太方便。”他抓紧机会开始卖惨,“晚柠咬得还有点疼。”
戚晚柠:“……”
幸好此刻周围没有多余的人,不然她是真的会羞到钻地缝了。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狡辩:“还不怪你不松口,怪我吗?”
裴景忱看了看女孩烧得通红的耳垂,唇角小小地翘起:“嗯,怪我。”
“怪我太爱吃你了。”
……
今天由裴景忱亲自开车,戚晚柠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雨天为了驾驶安全,全程她都没有出声,就怕一言不合刺激到这位手握方向盘的人。
豪车停在附近停车场,需要走五分钟左右到达学校。
天际灰暗无比,不间断的小雨将两人困在伞下这块方寸之地,裴景忱一手撑着伞,一手拿出准备的黑色口罩戴好。
戚晚柠狐疑看他,他立即偏过头去,略带落寞地:“这样应该就不会吓到晚柠的同学了。”
戚晚柠:“……”
他是真对自己的美貌没点数啊。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一会儿看见池茵还要向她解释这张脸。
到达公开课的大教室,好友果然闻着八卦的味道就过来了,看见他们不避嫌坐在一起,一脸坏笑地:“诶呦,你们俩这是……”
后半句话池茵被一记冷眼堵住了。
不,准确来说是两记。
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口罩的男人抬起头,浅色的瞳仁释放着清冷的压迫,极易让人联想到巨蟒的眼睛。
池茵干笑两声,抱着包识趣坐远。
戚晚柠看了看身边特意为好友留出的位置,有点生气裴景忱这个态度:“你就不能对她温柔点?”
平日里跟她温温柔柔,哼哼唧唧的劲儿哪儿去了?
裴景忱支头看着窗外的落雨,闻言,投来充满不解的一瞥:“她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温柔?”
戚晚柠看着某人不爽的侧颜,无奈叹了口气。
莫名联想到高中时期喂养过一段时间的那只“恶犬”,只对她一个人乖乖露出柔软的肚皮,对其他人都是张牙舞爪的。
今日算是她和裴景忱第一次单独出门,总觉得这个男人出门和在家里完全是两个样子,在家里还算柔软,一出门全身都会绷得很紧。
如果他的身上有坚硬的鳞片,此刻一定会是全部乍起的状态,有人胆敢靠近就是一道划破血肉的伤。
就连前面的同学转头问戚晚柠要张纸巾,都会被他锋利的眼神审判很久。
裴景忱好像只会对她特殊。
仿佛特意给她开启的秘密通道,她的靠近和触碰,都会让他乍起的尖锐鳞片沿着纹路自然收缩,从不伤她,反而会流露出一种隐晦的满足。
戚晚柠因为这种反差诡异地愉悦了一下,不动声色拉过课本,埋头记笔记。
很快,旁边那黏黏乎乎的视线就重新贴了过来。
裴景忱慵懒趴在桌子,静静注视着她,轻易就能看见他眼神中可怜巴巴的讨好。
戚晚柠被盯得别扭,顺手拿起课本展开挡在他的脸上。
他也不动,任她折腾,等到课本不堪重力倒下时,又重新露出那双黯然幽怨的眸子。
“晚柠身边如果只有我该有多好……”他半垂着眼,睫毛散下一层阴翳,“这样你就能依赖我了。”
戚晚柠一瞬便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黎夙鸣,警惕着问:“你什么意思?”
裴景忱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毛绒绒后脑勺。
……
戚晚柠有点无措,没想到这个男人固执起来是软硬不吃的。
他不愿意谈及黎夙鸣的事情,筑起了坚固的城墙壁垒,她很难敲开裂缝寻找线索。
思考。
在裴景忱死守消息的时候,她还能从哪里获得有用的信息?
首先就得排除阿达和别墅里的佣人们,那些人向来只会服从这位先生的命令。
余光瞥见男人搁置在课桌上的手机,她若有所思蹙起眉头。
晚上,戚晚柠拒绝了好友池茵的请客邀请,乖乖跟着裴景忱回到别墅——由男人精心为她打制的笼子。
若黎夙鸣真的在裴景忱手中,她的反抗或者逃脱,无疑都会刺激到这个男人,所以她选择暂时顺从。
裴景忱的手机里一定会有相应的线索,这也许是她唯一可以知晓黎夙鸣下落的方法。
饭桌上,戚晚柠安静接过男人递来的汤,陷入沉思。
“晚柠?”
不知道裴景忱喊了她多少次,她回神时正看见他疑惑地歪着头,眉头微微拧起。
“晚柠在想什么呢?”
戚晚柠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喝汤:“没什么……”
他淡淡嗯了一声,重新问道:“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还像之前那样,你睡一边我睡一边。”
“别墅里只有我们两个,我……”
他还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同睡理由,就听见女孩突然应了一声。
裴景忱眼眸微微亮,看着女孩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又小声的确定一遍:“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
戚晚柠有点别扭对方的郑重其事,尽量抹去开始蒸腾的暧昧氛围,淡着嗓:“以前不是睡过嘛,一人睡一边……床搭子而已。”
男人已经非常满足了,忙不迭认领自己的新身份:“嗯,我喜欢做晚柠的床搭子。”
怎样都好,只要能离她很近很近。
不然,他怀疑这只蝴蝶就要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