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伏黑惠看着倒在地上的妈妈,看着逐渐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忘记了怎么眨眼。
妈妈……要死了吗?
不行!不行!
极度的恐慌之下,一股热意流过全身,伏黑惠丝毫没有注意,直到一条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哪里来的小狗?
只是一眨眼,面前“呜呜”叫着的小狗就消失不见,伏黑惠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抱起来按在怀里。
我们都看见了那条突然出现又消失不见的小狗,只是现在并不适合深究。
夏油杰抱着伏黑惠捂住他的脑袋:“没事的小惠,妈妈去一趟医院就没事了,不要哭。”
真的去一趟医院就没事了吗?硝子再一次试图在伏黑绪的身上使用反转术式,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该死!晚期流产不是普通的外伤!反转术式没有作用,还能做些什么?想想办法啊家入硝子!
对了,不能让她这样趴在地上,要平躺,也不能让她躺在马路上,这里太危险了。
硝子试图给她调换一个姿势,只摸到一手温热又逐渐变凉的鲜血。鲜血,伤口,哀嚎,明明是家入硝子最熟悉的东西,只是这一次,气息奄奄的女人躺在她面前,硝子第一次面对死亡毫无还手之力。
“谁来给我帮帮忙!”硝子大喊。
五条悟砸破了附近一家店铺的橱窗,从里面拽出一台轮椅跑回来:“把她架上来。”
硝子摇头:“不行,不能这样挪动她,你去找个担架。”
我打完了急救电话,从夏油杰手里接过哭泣着的小男孩:“你跟五条一起去,随便找点什么能帮她换个平躺姿势的东西都行。”
伏黑惠还在哭,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脖子上。“妈妈要死了吗?”小孩子哭着问。
我不知道,但我拍拍他的后背:“不会不会,硝子姐姐就是医生,不会有事的,小惠不要害怕。”
五条悟和夏油杰找来一架行军床,硝子轻轻把伏黑绪翻了个身用行军床接住抬到人行道上。
伏黑绪还有一点意识,轻声念:“小惠……”
硝子拉住伏黑绪的手:“没事,小惠没事,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硝子手上粘的血还没干,涂在伏黑绪细长的手指上,几乎刺痛我的眼球。
夏油杰捏着行军床的手青筋暴起,盯住硝子的脸:“硝子?”
硝子双手颤抖交握住,摇摇头:“我做不到。”
夏油杰看向被伏黑绪的血液染红的行军床:“怎么会?”
硝子第一次没有耐心的直呼夏油杰的大名:“夏油杰!术式不是万能的!”
五条悟站起来看向路口:“救护车到了。”
医生从救护车上跳下来对伏黑绪做紧急处理,有人问:“谁打的急救电话?”
我走过去:“是我。”
医生看了眼我怀里的伏黑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我回头看了一眼,硝子也跟过来:“不好意思,我们也一起去。”
救护车上只能坐一个家属,以防万一,硝子坐在救护车上一起去了医院,我们另外打了辆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伏黑惠一直在发抖,起初我以为是太冷,把我的外套裹在他身上。直到五条悟也脱下外套给他套上,伏黑惠依然在细细的颤栗着。
我没有再安慰他,只是把他搂在怀里。
到医院的时候,伏黑绪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硝子坐在抢救室门口,拿着一个陌生的手机一边在打电话,一边机械的搓着手上干掉的血渍。
我走过去,硝子瞄了一眼趴在我怀里的伏黑惠,我把小孩儿塞进五条悟怀里,坐在硝子身边。
硝子手里的电话又没接通,她关掉通话界面骂了一句:“人渣丈夫,这种时候连老婆的电话都不接。”
我问:“伏黑惠的爸爸吗?”
硝子后脑勺磕着墙面:“嗯。刚刚来的时候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油杰坐在硝子另一边,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夏油杰开口:“对不起,硝子,我今天没有逼你的意思。”
硝子疲惫的闭上眼睛摇头:“我们之间少说蠢话,我当时也是急了。”
五条悟坐在离同学们稍远的地方,保持一个咒术师足以听见说话但小孩子听不见的距离,跟怀里的伏黑惠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一点的伏黑惠又想起抢救室里的妈妈,眼圈逐渐泛红。
五条悟吓唬他:“不准哭,再哭老子把你丢到小狗窝里把你吃掉,你妈妈明天醒过来也找不到你。”
伏黑惠吓得眼泪憋回去,过了两秒忿忿开口:“小狗才不会吃掉我!”
五条悟笑了两声,装作不经意的问:“你的那条小狗呢?你把它留在大马路上了?”
伏黑惠摇摇头:“我没有小狗。”
“诶?今天你身边不是有一条小狗在舔你吗?”
伏黑惠还是摇头:“不是我的小狗,而且它一下子就没有了。”
刚刚觉醒术式吗?
五条悟摘下墨镜盯着伏黑惠看了两眼:“你爸爸呢,他叫什么名字?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伏黑惠低下头:“爸爸叫甚尔,爸爸已经好几天不在家了。”
不太熟悉的名字,伏黑甚尔?不是咒术师吗?回去之后要叫人查一查。
五条悟也把脑袋靠在瓷砖上停了一会儿,低头看见伏黑惠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五条悟一把把他的眼睛捂住:“不许看老子。”
伏黑惠挣扎了两下,又安静下来趴在五条悟怀里。
2.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停有医生护士从里面走出又进去。
我想要拉住一个人问问什么情况,又害怕耽误手术进度,只好在门口不停徘徊,试图透过玻璃偷看。
硝子刚刚结束第不知道多少次拨打伏黑绪手机里面备注为“老公”的电话,又是没有接通。
我们一天只吃了一顿点心,硝子的肚子叫了半天,但她的心神完全被“人渣丈夫不接孕期妻子电话”这件事吸引,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饿了。
夏油杰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路过趴在五条悟怀里睡着了的伏黑惠,打算去买点东西来吃。
医院的急诊室人来人往,这里是离死神最近的地方,这里承装着最多的眼泪,也承载着最多的祈祷和希望。
夏油杰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一楼的大门忽然打开,几辆担架车推进来,一个医生一边跟着担架车跑一边大喊:“连环车祸,后面还有伤员,这个已经没有心脏自主跳动了,去叫人!”
一个瘦小的女医生像一阵龙卷风从夏油杰身边掠过,迅速爬到担架车上开始心肺复苏。
另一个护士从里间冲出来抓住另一个头发蓬乱的医生:“2号床病人休克了!”
刚从值班室出来的医生白大褂都没扣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始飞奔,中间摔了一跤重重趴在地上,又爬起来继续跑。
头上的广播突然播报:“急诊一室999儿童事件,请各科室立即启动相关应急预案!”
又有几名医护人员开始生死竞速。
有人在忙着推轮椅,有人在为了病痛哭泣,有人为了亲人喃喃自语,而更多的人在为了拯救生命而匆匆奔跑。
夏油杰不自主的开始跟着医生跑动。
担架车上躺着一个脑袋流着血失去意识的女孩儿,医生把她推进抢救室开始检查瞳孔,装上各种仪器。
推着车子赶过来的护士看见夏油杰怔愣的站在旁边,把他推离治疗区:“你是病人家属吗?”
夏油杰愣住一秒:“啊,不是,我……”
护士行色匆忙转身就走:“不是家属赶快出去,不要耽误我们……”
她的话没说完,另一边的医生高声喊了两句什么,护士马上应了两句冲过去。
夏油杰退到病房门外,走了两步,又唤出能隐藏踪迹的咒灵重新回到抢救室门边,隔着远远的往病房里看。
严重烧伤的人在病床上哀嚎,护士正在电话里要烧伤科过来紧急会诊;医生在为失去意识的病人上除颤仪,病人薄薄的一片身体像一片落叶被风扬起又轻飘飘的落下;有人捂着明显涨大的不正常的肚子轻轻的呻吟,一个医生在床帘外对他的家属保证:“现在就做手术,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
夏油杰退出抢救室,仗着现在除了咒术师没人能看见自己,开始一个诊室一个诊室的踱步。
年轻的,年老的,满面愁容的,充满希望的,怒气朝天对着医生敲桌怒吼又跪地抱头痛哭的,从手术室步履蹒跚的走出又跌坐在楼梯间默默流泪的。
这里是生与死不断交替轮回之地。
这里是普通人与死神的战场,是不允许咒术师插手的地方。
夏油杰走回到最开始的那间抢救室,床上的女孩已经恢复了心跳,几名医生正在拿着她的报告絮絮私语。
“这个手术能不能交给你做?”
夏油杰对上一双坚定的闪着光的眼睛。
“就交给我,我是本院这类手术最有经验的医生,我一定能治好她。”
夏油杰后退两步,转身拔腿就走。
3.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敞开,我快速迎上前去。
医生摘下口罩,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孕妇大出血非常严重,这种情况下依然能保住性命,真的是非常幸运。”
“但是,因为孩子目前只有二十三周,属于超级早产儿,具体情况依然非常不稳定。请问产妇的家属是哪位?”
硝子在我背后大松一口气。
我回答:“我们都不是家属,是产妇的朋友,她丈夫目前还没有联系上。如果要交费我可以先来替她交。”
医生点点头,扶着腰离开。
五条悟听见医生的话,怀里抱着睡着的伏黑惠走过来:“谁来帮帮忙,这小子睡死了,我的胳膊麻了。”
我把伏黑惠接到怀里,小孩儿慢慢睁开眼睛,突然哭泣着挣扎:“妈妈!妈妈呢?”
硝子摸摸他的头发:“妈妈等下就出来,妈妈太累了,等下到病房要睡觉,小惠要安静的陪妈妈好吗?”
伏黑惠瞬间收住哭声,板着脸点头。
4.
最后一个拦路的诅咒师倒下。
长刀染着血,被男人随便拿尸体上的衣服擦了擦,塞进肩膀上趴着的咒灵肚子里。
该死,早知道不接这个烂活,钱没有多少,麻烦事一大堆,烦死了。
伏黑甚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速沿着下山的通道奔跑。
原本想着绪怀孕,惠那小子又还小,接一单简单点的活贴补家用,结果这点儿破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了三天,老婆和孩子还在家里,真是血亏。
终于跑到公路边,手机有了信号,一连串叮叮咚咚的信息声震得手机在伏黑甚尔手里发颤。
谁啊?
伏黑甚尔打开手机检查,在看见发信人名字的时候嘴角勾起微笑,又在检查信息内容的时候瞳孔骤缩。
公路上,男人正在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广播哼歌,前方突然一个人影出现,拦住他的车。
男人吓了一跳,一脚刹车踩到底,放下车窗探出头准备破口大骂,却在看清伏黑甚尔脸色的时候把话咽回喉咙里。
干嘛啊?抢劫吗?
伏黑甚尔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身体前倾在男人耳边开口:“东大医学部附属医院,越快越好,别让我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