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
满场的呼喊声沸腾起来。
嬴芜荼盯着眼前的酒缸,再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姜守烛。
他不善酒力,而且换做任何人都肯定喝不下这么多酒。
姜守烛见小兔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她甚至还鼓励了一下:“喝啊。”
她并不打算真的让嬴芜荼喝这么多酒,她是想听小兔子的求饶。
嬴芜荼从来都是孤立无援的境地,向敌人露出那种求助的眼神,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嬴芜荼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漂浮在酒上的水瓢,他的小指包扎好了,但还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翘起来,他盛了一瓢酒,一闭眼,咕咚咕咚喝下去。
这酒又烈又辣,他才喝完一瓢,转过头,刚要跟坏女人求饶……
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手里的葫芦瓢也摔飞了。
一杯就倒了。
起哄声戛然而止。
有人发出疑问:“是不是装的?”
妍副将也上前问:“将军,要不要拖出去醒醒酒?”
如此寒冬腊月,外面的雪还没停,只要将人丢进雪堆里,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比浇一桶凉水还好用。
姜守烛摇摇头,吩咐道:“带回我营帐里。”等看到嬴芜荼被拖出去时,她还嘱咐一句:“锁好了。”
省得又跑了。
没了嬴芜荼,席间热闹的氛围少了一点。
姜守烛这饭菜吃得心不在焉。
这时候,嬴小舞在门外喊着:“姜姐姐吃席怎么不叫上我!”
姜守烛示意门卫放人进来。
嬴小舞蹦蹦跳跳跑进来,他噔噔噔跑到姜守烛的身边,主动坐下给她倒酒,嘴里还求着:“能不能让我也入席?我也想吃……”
姜守烛的眼神里没有笑意,但嘴角勾着笑,她问:“这是打败你国的庆功宴,你也要吃?”
“啊……我没有什么功劳,但我可以献艺呀。”
嬴小舞说着就跑到下面,唱歌跳舞,弹琴舞扇,在众女人的起哄声中,玩得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五皇子的才艺确实不错。
姜守烛一直盯着嬴小舞看,但她此刻却透过嬴小舞,在想嬴芜荼。
如果此刻在下面唱歌跳舞的是嬴芜荼,该是什么模样呢?
可惜,小兔子不听话。
喝点酒还是个一杯倒。
直到天黑,庆功宴吃完了。
嬴小舞被灌了不少酒,他醉醺醺地拽着姜守烛的袖子,一下一下晃悠着:“姜姐姐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姜守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拽回来,说:“你喝醉了,阿妍,将五殿下送回去。”
五皇子是陛下要的人,姜守烛是不会染指的。
而且……姜守烛更惦记的是嬴芜荼。
等姜守烛回到自己营帐里时,才一进去,她就被逗笑了,连酒意都醒了几分。
嬴芜荼的脖颈上又栓了一条铁链,他被拴在床边,脸颊泛着红晕,正摇摇晃晃地比划着什么。
“是在跳舞吗?难道你也会舞?”姜守烛走进来,随手将大氅挂上,还拍了拍头上的雪。
“嗯……我会武!我会军体拳!喝!哈!”
嬴芜荼眼神迷离,还醉得不轻,但他下盘倒是稳健地扎了一个马步,说话间,还不断出拳。
这招式还真有模有样的。
但对姜守烛来说,他这点功夫也就是三脚猫。
“这么厉害啊。”姜守烛拖过椅子坐下,她这回笑起来时,是眼睛和嘴角都在笑,“那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本领。”
“我还会翻跟头……”
话音未落,嬴芜荼就摔得趴在地上了。
同时从他袖口里还飞出一个东西。
是一根银簪。
姜守烛当然也看到了。
嬴芜荼趴在地上,他没站起来,朝着银簪的位置爬爬爬……但是爬了几步就爬不动了,因为脖颈上的锁链限制了他行动的范围,于是他伸长了手臂去够银簪……
他的手指努力地往前伸,就差一点点了!
可还是够不到。
他发出一声呜咽,叹了口气。
“哪里来的?”姜守烛认出来,这不是五皇子的首饰吗?
昨天抓获五皇子时,他拽着她的衣角哭着喊着求不要将他的衣物首饰全都收走,他想把几件喜欢的留在身边。
见五皇子那寻死觅活的模样,都恨不得和漂亮衣裳同归于尽,再想想陛下要的是活的五皇子,于是姜守烛就同意了,不过她担心五皇子使诈,所以五皇子留下的衣裳和首饰,她全都过目了一遍。
“这是我的武器!我要藏好了,但是我够不到,你能不能帮帮我……”嬴芜荼的语气还带着喘|息,看来刚才打军体拳比划那两下可累得不轻。
还好姜守烛营帐里的地毯厚实,嬴芜荼摔一下也没摔坏。
“武器?你打算做什么?”姜守烛一弯腰,将银簪捡起来,但她没有还给嬴芜荼。
“当然是要刺杀坏女人!她抢走了我的佩剑,我没有武器了,她那么勇猛,我赤手空拳又打不过她!”说着,嬴芜荼还双手握拳,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十分气愤的样子。
捶得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姜守烛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她想起她府里小侍养的一只猫,那小猫脾气不好,见谁都哈气。
小猫咪哈人明明是在威胁人,可是小猫咪太小一只了,连威胁别人的动作都变得那么可爱,当然也不会有人被小猫咪的哈气吓到了。
“坏女人……你打算怎么杀掉那个坏女人?”姜守烛故意逗他,她也看明白了,小兔子醉晕了,都认不出她是谁了。
不然,他想要杀的坏女人,不就在眼前吗?
“我要用这根银簪扎进她的喉咙!”
还真是小动物在哈人呢。
只不过……他现在遍体鳞伤,一点都不是姜守烛的对手,这样的大话,简直就是笑话。
“这么有志气啊,那坏女人都对你做什么坏事了?为什么这么恨她?”姜守烛坐回去,将银簪握在手里。
“她是我的敌人!抓了我的国君,还杀了我的兵,还欺负我,我一定要杀了她,为她们,也为我自己报仇。”嬴芜荼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仿佛要将他口中的那个坏女人生吃了。
“这么有血性呀?”姜守烛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嬴国皇宫被破时,无一人反抗,都乖乖投降了,因为国君和君后早就跑了。
嬴国国君自从被抓回来后,要求时时刻刻都能喝到最新的雨前龙井,然后就是在营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不吵也不闹,完全认命了。
而嬴国五皇子,都缠上姜守烛时时谄媚了,甚至恨不得立刻献身。
所以说起来,整个嬴国上下,唯一一个有血性的,竟然是这个男扮女装的嬴芜荼。
“那是当然!我可是有一腔抱负!可惜……”嬴芜荼的后半句话没继续说,即使沦落到战败,他也不愿承认,可惜自己的国君不是明主。
姜守烛此时去门口,对路过的士兵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等姜守烛回来,看到嬴芜荼已经自己翻了个身,仰躺在地毯上。
他望着营帐的顶,眼角还有泪流下来。
“怎么哭了?”姜守烛坐回来,继续问他。
难得小兔子跟她说这么话,是因为他醉了。
“我想起姚副将了……她救过我的命,我却害死了她,坏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为姚副将报仇!”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姚副将啊?所以她死了,你这么伤心?”姜守烛自己问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难道不是救命之恩,加上小兔子重情重义吗?
“不是!我和姚副将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姐妹情!诶……你是谁啊?”说着,嬴芜荼一擦眼泪,他扶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了,还歪着脑袋,醉眼朦胧地望着她。
他跟这女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好像才开始思考,这女人是谁。
“那你觉得我是谁?”姜守烛盯着他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她看到小兔子的脸颊一点点变得更红了……
是更醉了吗?
“嗯……好熟悉啊,你怎么这么漂亮英俊啊,可惜我已立誓终生不嫁,我要保家卫国,可是我没有国了,那我要报仇雪恨……”
“啊?”姜守烛错愕了一瞬。
小兔子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她长得好看和小兔子嫁不嫁人有什么关联吗?
此时,厨房派人送来了一碗醒酒汤,只将汤碗放在门口的地上便走了。
姜守烛本该立刻去拿来汤碗,将醒酒汤给这只小醉鬼灌下去,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可是……小醉鬼胡言乱语的模样为什么越看越可爱了?
嬴芜荼还坐在地上,他的双手撑着地,还往她的方向爬了爬。
此时有风从门口缝隙里吹进来,吹得烛火晃动了两下。
明明暗暗的烛光也映在她们的脸上。
嬴芜荼看得更仔细了些。
“你长得好像那个坏女人,可是你没欺负我,所以你是谁啊?你怎么不说话?那个坏女人就不会不说话,她一开口就是调戏我,我最讨厌她了,你虽然长得和她很像,但你比她好多了,而且你好漂亮啊!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女子了!”
嬴芜荼嘟嘟哝哝地说个不停,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单纯极了。
姜守烛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脑袋……
因为他此刻的模样,真像一只乖乖的大狗,正在哼哼唧唧地跟主人蹭腿撒娇。
乖狗就是应该被摸摸头的。
可是嬴芜荼往后挪挪挪,他躲开了。
守贞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得时刻和女人保持距离,怎么能被陌生女人摸到身体呢?
姜守烛的手停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摸到,她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她去门口拿起了那碗醒酒汤,朝着地上的“大狗”走过去。
“你把这个喝了,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姜守烛将汤碗放在他的面前。
嬴芜荼看着地上的碗,问:“真的吗?”
姜守烛点点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嬴芜荼双手捧起碗,他右手包扎起来的小指还不敢碰到碗,他闻了闻汤,又抬起头冲她傻笑道:“闻起来是甜的呢!你要不要先喝第一口?”
说着,还双手将汤碗举高高,举到她的面前。
尽管他自己饿得饥肠辘辘,但此刻他可是真心实意想和她分享这难得的“好吃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