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起初发生时岑双心中也曾燃起过久违的怒火,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再有过那样激荡的情绪,还有杀意。
但是不能杀,大概率也杀不了,因为对方是主人公,是构成这个世界衍化完全的最重要的一环,是天命之子。
而且之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是他先入为主,是他看轻对方。
他自己身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那时契约儡兽之后他的法力便消耗殆尽,契约成功后的副作用更是让他有气无力,没有法力身体乏力,就这情况,他居然还凑到那个中了仙见愁的主人公身边去,这跟送货上门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还是他那时对对方的了解全然来自书上,尤其是这种事,他一开始真的没料到对方前面居然是有用的,能上人的。
所以没发生那件事前,岑双面对清音仙君,即使他表现得不明显,可他心中的确有一种微妙的轻蔑感。
1VN文里的主角受,就算中了媚毒,那不也是妥妥的下位?哪怕是这种情况,对方又能拿他怎么样?
显然,岑双为他的轻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说惨痛可不虚,要知道在妖踪密林一行之前,无论清音也好岑双也罢,那都是实打实的雏,岑双好歹还能纸上谈兵,清音仙君嘛,他似乎在该遵循原著时便与原著设定风马牛不相及,又在不该遵循原著时循规蹈矩。
前者是,《仙迹艳事》里说他是个受,然后他攻了;后者是,《仙迹艳事》里说他不晓风月,不擅情/事,所以清音仙君的技术果然一塌糊涂。
烂透了。
可想而知他们一开始的场面有多惨烈,岑双又有多遭罪。
好在岑双少时博闻强记,对双修之术也有涉猎,所以他一边承受着一边头脑风暴,回忆着两个男人是怎么双修的——好在这个世界断袖多,这玩意老早就被研究了出来。只是昔年岑双不过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扫了几眼,就倍感无趣地将之丢开,若非他记忆好,只怕就要记不起来了。
但即使如此也想了好几个来回,才叫他回忆起来,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他引领着清音仙君的元神,连精神都深入交流了一番,这才得了趣,连带身体也被灵修之法修复如初,法力再度充实后,力气也渐渐恢复了。
也不是没有听闻过双修之术玄妙之处,但道听途说到底不如亲身体会,以往岑双法力耗尽时,哪次不得修养上好些时日才能补回来,可偏偏这次就这么双修一下的功夫,便让他恢复了大半法力,多少让人不可思议。
事已至此,浪费可耻,岑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着清音仙君双修了个够本,后来便是越来越沉醉,都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仙君毒性都散去了大半,人也清醒了许多,便满怀歉意地要后退,反倒是岑双缠着不放,不知是因着余毒尚存,还是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总之那会儿仙君定定看了岑双许久,并没有拒绝,反而俯身吻了上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事,当时越是上头,事后就越是后悔,甚至有点没脸见人,若不是遗忘类的法术不能对自己施展,那时在给清音仙君施法后,他肯定也要给自己丢上一个的。
否则也断不至于因着一点气息,回忆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岑双不想让人看出端倪,便分出一缕神识飘入了玉简之中,那缕神识化作一个小人,拿起里面的书册翻阅起来。
这个方法果然好用,那些不受控制浮现的画面终于安分,等完全平静下来后,岑双便开始一心二用,手指点着玉简瞧着内里故事的同时,还得听着红芪在一旁絮絮叨叨,直到凤泱叫了对方好几声,红芪才意犹未尽地收声。
也是这时,群芳盛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高坐上首的容仪合掌拍了三下,早已侯在外间的狐仙们便鱼贯而入,她们手上端着盛满佳肴仙酿的玉盘,又将玉盘依次放在客人的桌面。狐仙们源源不断从殿外款步而来,放下玉盘后又纷纷从侧门离开。
岑双将那一缕神识收回来时,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这是群芳宴的第一环,乃是佐以美食品鉴美酒,再行一些诸如飞花令的小游戏。
如今居于千重雪境的九尾狐族乃是上古时期九尾天狐的遗脉,上古时的天狐们是何秉性已不为人知,总之如今的九尾狐们尤喜诗酒风流,他们喜欢喝酒,更擅长酿酒,所酿之酒年限有长有短,长则数千年,短则数十年,而这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琼芳酒”。
深埋雪境之下,五千年才得琼芳,据说仙人饮琼芳酒可增进法力,而凡人饮琼芳酒更是能平地飞升,总之噱头很大,还不是想喝就能喝上的,因为闻名天上人间的琼芳酒并不出售,唯有群芳盛会才能喝上,是以这也是仙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本来赴宴还想尝尝琼芳酒的岑双深感可惜,他面上不显,手却将肚子揉个不停,他这副样子自然会落到一直对他关注有加的人眼中。凤泱才为他斟了一杯酒,却一直不见他喝,且脸上还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便叹了口气,问他:“怎么,是不喜欢么?以前……”他顿了下,大抵是想起了岑双之前说的话,便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岑双另一只放在桌面上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见凤泱久久不语,才笑说:“以前,我常常去殿下殿中讨酒喝,怪不识礼数的,殿下莫要见怪。”说完也不管凤泱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转过头看着殿中诸仙百态,心中却是笃定对方什么也不会说。
对方果然什么也没说。又能说什么呢,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不就是他们当初想要的么,如今岑双终于懂得敬而远之,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尴尬,合该皆大欢喜才是,所以那些如果让人听去后说不得就要毁了天宫名誉的东西,自然不能多说。
不过凤泱太子到底心肠软,他心中始终觉得是他们亏欠了他,便总想补偿一下,天帝老儿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初对于他放着神仙不做要下凡做妖怪时总觉得他在闹,还让他别闹,总之浪费了岑双很久的时间才让对方意识到他是真的想去人间,那时老头子是吹胡子又瞪眼,直让他滚,只是在岑双滚下凡前,还丢了个代行天意的妖皇旨意给他。
这算是送上门来的名头,岑双没有拒绝的道理。
身旁的太子殿下陷入沉默,对此岑双只是笑了笑,并不过多关注,他的目光扫过一片接一片吟诗作对的仙人,他们喝完琼芳酒后,便止不住要直抒胸臆,这个说一句那个接一句,兴起之际更是斗起诗来,他们斗诗也是有意思,若说从前都是败者方才罚酒,可到了琼芳酒面前,那便是对胜者的嘉奖了。
前方热闹如斯,便越发衬得他们这边冷冷清清,本来岑双与月小烛是有话说的,但是天宫太子来了之后也说不起来了,天宫来的那几位仙君更是一个比一个话少,唯一话多的红芪上仙又被凤泱与虞景两边堵着话头,他倍感无趣,左右一看,忽地提议道:“不如我们也来行个酒令,太子殿下?”
凤泱看了岑双一眼,不知考虑到什么,道:“不必,我们这样便好。”
红芪上仙抿了下唇,又唤另一个人,指望拉个帮衬:“老虞,你怎么看?”
“无聊。”虞景上仙道。
红芪上仙颇为惆怅,转而想到什么,迅速将视线转向了一直沉静不语的清音仙君,道:“清音,你来说说,咱们这边是不是太过肃静了些,其实我倒也无所谓,只怕旁人看了道我们天宫不好相与……”
清音仙君彼时正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他面上惯来无甚表情,连眼眸都被明目绫覆盖,更是无人能窥见他一点情绪,此刻听见有人与他说话,也只是微微别过脸,虽仍无表情言语,但其疑惑之态又展露得恰到好处。
拖了个长长尾音的红芪见此情形便不再卖关子,他道:“所以,清音可会什么酒令,不会也不碍事,本殿主可倾囊相授,咱们一起把这边的场子热起来!”
“殿主好意下仙心领,只是我天生沾不得酒,是以这杯中装的都是茶水,便不扫您的雅兴了。”清音道。
红芪立即就要说“不扫兴”之类的言语,却被凤泱及时拦住,他道:“好了,红芪,莫要为难清音,不说清音,在座的仙家哪个不喜静,唯你吵吵闹闹,哪有半点一殿之主的风范,你若喜欢热闹,大可玩去,我并未有拘你之意。”
红芪上仙被一通说教后,目光已经开始哀怨了,他最后想了想,又将目光挪到最近的岑双身上,话还没说,就见这位妖皇尊主那一双灰黑的蛇瞳正直直盯着他呢,仔细看时,里面似乎还跳动着幽绿的暗光,衬着他那张惨白的还长着鳞片的脸,给红芪猝不及防看得要说什么都忘了,哑了好一会儿,自己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颇有几分“吾与尔等格格不入”的凄凉。
岑双却是哈哈笑出了声,吓完了人的他对坐着的仙人拱了拱手,起身道:“诸君继续,我也随红芪上仙去那边看个热闹。”说罢也不管身后探究的视线,几步追上前面的红芪,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两人结伴朝着最热闹的那个位置步去。
怎么说,毕竟那桌都是喜静之人坐的了,而岑双又有那么点吃瓜凑热闹的小爱好,还是不要待在那里碍太子殿下的眼了,回头给他穿小鞋或者在天帝面前给他上眼药,强行将他召回天宫,那可就不太好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便是那高坐首位时不时把目光扫过来的容仪小王爷了。
因着清音仙君与岑双坐得近,所以小王爷每每用目光描摹清音时,就会先一眼看到岑双,然后便是一阵遮也不遮的嫌弃,又在岑双挡住他视线时,将那嫌弃的目光化成刀子,一刀一刀地往岑双身上扎,阴鸷得紧。
反正眼刀子不能杀人,但是看不了美人对小王爷来说可就跟杀他没什么区别了,岑双故意挡了这么久,少说往小狐王心上捅了七八刀,才心情愉悦地起身离开,去看热闹的同时,也给主角们留下一个邂逅空间。
毕竟他是一个完美的书粉,怎么可以一直当电灯泡呢。
及至第二个环节到来,岑双转悠够了,这才晃晃悠悠地踱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