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分头行动后，柳恣意才终于静下心来观察这后山的一草一木。

久违地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毕竟是灵气充郁之地，这里的草木都有着灵性，部分还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们也是早年间妖族的后裔，只是现今妖族大衰，早已见不得几只。

柳恣意弯了弯眼，蹲下身去看那蹭到自己跟前的小草精。

柳恣意开口间逗弄了几下这个散发着点点灵气的小家伙：“小草，知道哪里有缠丝皮吗？”

比起自己这个修士来说，一直在后山生长的精怪自然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也能更快找到目标。

不过此刻的询问若换了旁人来，就算是沈濯清恐怕也只会遭到精怪们的厌恶。

在精怪们的眼中，这些可恶的正道修士和残害同胞的魔门弟子没什么区别。

但好在柳恣意向来就招这些花花草草的喜爱，就连天涯客栈的百年树妖也乐意让他躺在身上畅眠一番，因此他身上留下了不少属于树妖的纯净气息。

小草精被他逗弄得一蹦往后退，随后挥舞起两根嫩绿的枝芽。

柳恣意和它语言不通，只隐约听到了一点声响，猜到小草精是要带路，便又放下掌心，让小草精打着滚爬了上来。

小草哪见过这样高的地方，兴奋地在柳恣意的手上转了好几圈，叽叽喳喳之间柳恣意便听见山谷中生起一阵怪风，将四周的灵植吹得簌簌作响。

柳恣意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约莫是，在同它的小伙伴和长辈们打招呼？

幸亏这地方弯曲深邃，各方的通路都茂密异常，沈濯清要见了他同精怪走得这样近，恐怕又要露出担心的神色来。

察觉到周围的风声停止，柳恣意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小草。

“带路吧小草，要是找到了缠丝皮，下回再来带你体验一次御剑飞行的感觉。”

这样说着，半举在身前的手顿时模仿着御剑飞行的轨迹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引得周围簌簌音不断，掌心中间的小草精这才朝他点了点头——实际上是两片叶子。

一路跟随小草的指引，柳恣意在后山中绕来绕去，终于看到了远处被藤蔓紧密缠绕的一棵大树。

粗壮的树干上隐有如蛇般半隆的黑色纹路，初时如碗口粗，直至蜿蜒到半空中又如发丝般细窄。

它们在尽头处从树干上抽离，似瀑布般落下，细细密密的黑色犹如湖边常见到的柳树。但更确切地来说，那更像是头发丝——长得还真是见外，他都不太想靠近了。

“唔、好像和药草集里画的差不多。结果还真是黑色的……”

柳恣意这么嘀咕了一句：“为了伏师叔的头发——咱们一起上吧！”

说罢，柳恣意抬起手示意小草打头阵，结果定睛一看。

手心上哪还有小草的身影！

方才乖乖巧巧指路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手心溜走，躲到不知哪片草丛里去了。

柳恣意无奈，双手叉在腰间皱眉思虑到：缠丝皮的位置有点太深了，虽说这后山里的精怪大多数不伤自己，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突发状况。

深处是阳光鲜少照耀的地方，灵植却比外边生长得更加茂盛。

随着柳恣意的深入几近寸步难行。

原以为抬手便可以拨开的枝叶，按压下去竟都是实实在在填满的枝干草叶，就连周遭绿意盎然的灵植也逐渐变得暗紫发黑，隐隐透出腐败的刺鼻味道。

好在腰间细柳的空间仍旧有余，他剑出鞘抬手一斩，便将方才侧身都难以通过的道路打开有两人宽，只是茎叶断裂的瞬间爆出的黑色汁液染脏了他的上衣——

超难闻……

柳恣意皱起鼻子环视了一周，庆幸那些汁液没有溅到他的皮肤上。方才被汁液染黑的布料，竟都在一瞬间被毒汁吞噬，余下了不少空洞。

“……原来这里还有药草集里没记录过的植物啊。”

柳恣意这般说着，继续用细柳斩开通路，终于在不一会儿后来到了缠丝皮前。

细柳在他掌间轻巧地挽出几个剑花，瞬息间将那些泛滥的缠丝皮消灭了个干净，斩断的部分落地即融，全都消失不见。

柳恣意知晓此处不宜久留，处理完毕后转过身便要离开，但周遭却不知在何时早已改头换面。

他挥剑打开的两人宽道路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处宽阔的空地。

而前方没有回去的通路。

忽然间，一阵眩晕袭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林中传来，柳恣意仿佛听见了灵植们叽叽喳喳的对话，仿佛要侵入他的神识，将他的脑袋大卸八块。

柳恣意扶住额角，谨慎地退后了两步。

此时他握剑的右手泛起一阵刺痛，垂眼望去只见虎口处的皮肤不知何时被精怪尖锐的枝丫划破，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虎口往下流到指尖，一滴一滴落在细柳上，引得细柳不时发出几声哀鸣。

柳恣意手心微颤，强忍着疼痛放出神识试探。

“幻觉？”

柳恣意用力抓紧了细柳，而被剑柄挤压的破口泛起了更蚀骨的刺痛，这一切都在昭示他遇到的并非幻境，而是这些精怪真的转变了位置将原本的通路堵住了！

四周静得几乎能够听到柳恣意因疼痛渐沉的呼吸声。

剑修最宝贝的就是这只惯用手，更何况是虎口这般需要长时间与剑柄接触拉扯皮肉的地方，握紧了就是反复撕裂创口。

不过簌簌的声响再次传到柳恣意耳中，也不知是因为疼痛模糊了意识还是那灵植本就带着毒性。

柳恣意谨慎地察看四周时，竟然意外听懂了那些灵植的话语：

“他杀死了湪青！”

“不要放他离开！杀了他！”

“可他身上有同类的气息……他也是妖！”

“湪青呜呜……我的孩子……”

柳恣意抿唇，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观望，但自手掌传来的刺痛逐渐麻木，转而袭来的是难以承受的疲倦和困意，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随之变得缓慢，往后再听到的话语便就无法在他脑内成型。

破碎的语句显得吵吵嚷嚷，但同时也拉扯着柳恣意的理智。

呼吸声越来越重，分明修士对冷热感知更加迟钝，他却是出了一身热汗。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必须赶快离开。

柳恣意颈后泛起一阵寒意，执起细柳便朝着最近的灵植劈去，灵光随着血液喷洒过去，那些有意识的灵植自发地躲开了这一斩击，倒为柳恣意让出路来。

这时，其他灵植们叫嚷的响声又再次传到柳恣意耳中：

“他会杀了我们！”

“不要……让他离开、这是我们的地盘！”

柳恣意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灰暗而模糊，天旋地转之间失去平衡。只得用细柳倒插进身前的土壤堪堪支撑着身体，忍受着毒性带来的剧痛烧灼的右手也因顽固地抓紧剑柄而撕裂开来，那道创伤顺着脉络裂开，血肉模糊。

该死的，他不是第一次来后山。

但从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地方。

这样想着，柳恣意艰难地掀开眼皮，只见身前的唯一光亮早已被环绕过来的灵植尽数遮挡，那暗黑色的喧闹灵植终于露出了原本凶恶的面目，犹如恶狼扑食般涌来——

应该不会就死在这里吧？

这样想着，柳恣意用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佩剑从泥土中拔出，将细柳紧紧握在了手中。

在他视线昏黑的瞬间，一道剑光划破。

朔音伴随着铃响，一招一式间一步一响。

而在柳恣意失去意识前，再听到的是灵植斩落的爆汁声。

那道身影来到昏迷过去的柳恣意身前，蹲下身将柳恣意抱了起来。

在他离去时，周遭的灵植再也没有像先前那般躁动。

一切如死一般寂静，唯余铃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