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深夜的河边漆黑一片。
“你在车里稍微等我一下。”关慎尔把车停在河边的一家咖啡店门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把钥匙，“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等等。”姜珉喊住他。
关慎尔满心怜爱地回头看姜珉也从车上下来，正想怎么劝他乖乖待在车里。
“里面有卫生间吗，我想上厕所。”
一瞬间所有柔情烟消云散。
关慎尔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个“有”字，但姜珉也无奈，他今晚实在是喝了太多酒，能憋到现在实属不易。
“真不是故意的。”他下车后主动拉住关慎尔的手，“我进去闭着眼进去，你说什么时候睁眼就什么时候睁。”说罢便真乖乖闭上眼了。
关慎尔把姜珉送到卫生间门口，见姜珉还闭着眼睛摸索，没好气地掐了把他的脸：“进去吧，祖宗。”
姜珉被他抓得一激灵，捂着脸瞪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进去帮你扶着。”关慎尔假意真要上手帮忙脱裤子，吓得姜珉火速躲进卫生间里。
见人终于没有在家时的沮丧，关慎尔心里总算松口气，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眼信息素检测中心的短信，最终还是没点进短信里的链接。
姜珉特地在卫生间里多待了一会。他把手洗了五遍，看到洗漱台上有公用的漱口水，又拆了两包来漱口，完了又翻出信息素检测中心的短信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无聊到了极致，在卫生间里大喊关慎尔的名字。
“再等等！”关慎尔的声音从远到近，贴在卫生间的磨砂玻璃上，“五分钟后你再出来。”
那声音又跑远了，姜珉只得听话照办。
音响里循环播放着一支不知名的音乐，室内的灯几乎全被关了，只留下几盏用于照亮去室外花园的路。
姜珉开始紧张了起来。
其实刚到咖啡厅外面的时候，他就是明白关慎尔要做什么。
姜珉实在太熟悉这条河了。
最早在这条河边，并没有这家咖啡店，只有一把木质长椅，坐在上面刚好是在河边看夕阳的最佳观景区。
他第一次和关慎尔一起来这边的时候，还是他们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
那天姜珉在路边摔了一跤，关慎尔让他坐在长椅上帮他检查伤口，夕阳的余晖落在粼粼波光里，也落在关慎尔的英挺的鼻梁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姜珉怀疑自己上辈子可能是吸血鬼，一见到光就头脑发昏，想都没想地问：“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关慎尔本来正在看姜珉的伤口，听到这么直白的求爱微楞，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姜珉本来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一时也没准备好理由，只得老实说：“因为你帅，想谈帅哥。”
“这么肤浅？”关慎尔挑眉，也不看伤口了，起身也做到长椅上，“说出十个理由我就同意。”
好挑剔的Alpha，姜珉扒着手指头开始数：“长得帅、性格好、人品好。”
“你到底是在说理由，还是我的优点？”
“别打断我。”姜珉继续数，“说话很讨厌、个子高、勉强会照顾人、长得帅……”
十个理由里说了两遍“长得帅”，关慎尔颇为不满地听完：“其实你就是看脸吧。”
姜珉被人质疑了有点没底气：“不、不可以吗？”
他的脸被夕阳染上滚烫的色彩，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着，藏不住的紧张和羞涩。关慎尔看得笑起来，心想眼前这人怎么这么笨。
“太肤浅了。”他凑到姜珉面前，看见对方眼里映出自己的身影，关慎尔满意地笑起来，“勉强算你通过了。”
“哦，好。”姜珉被他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夕阳落下，计划着明天后天也要找关慎尔一起出门，悄悄偷看对方时，姜珉发现他的耳朵好红，像夕阳一样。
此刻没有夕阳。
姜珉看不清关慎尔的耳朵是否和那天一样红，走进闪烁的烛光小路中，他只看见关慎尔正捧着花在等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好烫。
“这个得赔店主钱吧。”接过花后，姜珉忍不住发问。
“没关系。”关慎尔笑着搂过姜珉，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面朝着河水，“这是庄显的店，他不会介意的。”
花是关慎尔现摘的，简单摘掉枝叶后被用绸带束在一起。
原本预订的花此时还在土里生长着，按照原计划得再过十几个小时才会到姜珉手中，到时候咖啡厅的布置也不会像这么简陋。
姜珉的眼泪落得太不是时候，打乱了一切计划。
关慎尔在姜珉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个他刚才在收银柜下面翻到的手电筒：“假设天上有一轮月亮。”
他把手电筒打开，照照夜空，又照向河面。
“现在河里有月亮的倒影。”
一点都不浪漫。但是跟着手电筒的方向，姜珉似乎真的看见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上，照着他们，也照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还记得吗以前咱们也是坐在这条河边，当时你威胁我和你谈恋爱。”造这谣时关慎尔不忘眼里含笑，企图让姜珉忽略他话中的谬论。
夜风吹过，花园里的灯被吹得摇晃，摇曳的火光闪烁在关慎尔的眼里，姜珉仿佛又看到夕阳落下的那天。
他不好意思的撇过头，没上当：“我才没有威胁你。”
关慎尔没继续辩驳，他俯身亲了亲姜珉的侧脸。姜珉敏锐地感觉到唇瓣落在脸上时带着一丝丝颤抖。
“我们错过太多时间了。”有些惆怅的声音和颤抖的吻一起落在他的耳畔。
姜珉想起信息素，想起多年前无尽的大雨，想起他落荒而逃的爱。
“姜珉。”关慎尔放下手电筒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戒指盒，他的目光紧紧缠绕着姜珉，不让他有躲开的机会。
姜珉的心开始狂跳，在他心鼓被重重锤响的节奏里，关慎尔缓缓单膝下跪。
“姜珉。”
只有心跳在回答。
“现在有月亮作为见证，我想向你乞求一生都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姜珉感觉心跳声大得让人耳鸣。
关慎尔还在继续说：“如果你想要拒绝我，那至少得像你表白那天一样，列举十个理由。”
随着话音落下戒指盒也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枚十分美丽的钻戒，好像真的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了下来镶嵌在戒指上一样。关慎尔其实准备了这枚戒指很久，早于他和姜珉复合，早于他们分开的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姜珉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抓得住一直横亘在心头的东西，“信息素，不是。”
这枚钻戒仿佛真言法宝，能灼伤一切心里有鬼的人。
姜珉心中的鬼被烧得尖叫，不得不显出原型：“但是你的信息素匹配对象不是我。”他于心有愧，心中的不甘和隐瞒全都晾晒在这月光下，他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泪水也被施加了魔法，滚落在花朵上时烫得花都颤抖。
“你是说这个吗？”关慎尔单手掏出手机，当着姜珉的面找出信息素检测中心的短信删掉，然后他把手机随手甩在一边，掏出姜珉的手机同样删掉了那条短信。
“理由不成立。”关慎尔把手机放回姜珉兜中，“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笨。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不管有没有信息素我都只会爱你，只有你是唯一。”
听到回答，姜珉哭得更凶：“可是我就是希望我们是最匹配的，我想给你最好的。”
会失去关慎尔的事实，在过去的这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里都重重压在姜珉心头。他为此较真，默默和不知道何时会从天而降的情敌较劲，他恐惧不幸会到来，于是选择在被放弃前先放弃。
他想给关慎尔最好的，又给不了最好的。
关慎尔捧住姜珉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不要。我只要你，你就是最好的。”
“可是。”
“没有可是。”关慎尔替他擦过眼泪，“现在你已经用了两个理由了，我都不同意。”
姜珉还是止不住泪，他抽噎着：“我怕你有一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错误的选择。”
“我也怕的。”关慎尔心想姜珉的眼睛怎么能冒出这么多泪水，把他整颗心都泡得发涨，也忍不住想挤出一些泪水出来，“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我也在想也许你并不需要我，其实我也很怕。”
他吻住姜珉的眼睛，尝到苦涩的味道：“所以你要把我绑紧一点，我也把你绑紧一点，即便后悔了也没法逃跑。这样即便后悔的那天，你只爱我也只恨我，你只能看到我。”
姜珉似乎被说服了，眼泪渐渐止住，绞尽脑汁想有没有其他会让关慎尔后悔的理由。
关慎尔见姜珉实在苦恼，没好气地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你就这么想要拒绝我吗？这都第几个理由了，还在想拒绝我？”
“没有！”姜珉慌张解释，“我是怕你后悔。”
关慎尔还是不满：“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不是说过吗长得帅、性格好、人品好、说话很讨喜、个子高、非常会照顾人、长得帅……”
他把姜珉过去表白时的理由说了一遍，说得姜珉面红耳赤：“你都这么热烈地喜欢着我了，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手伸出来，我要给你戴戒指了。”
姜珉不吭声了，也从兜里掏出戒指盒打开，过去的那副对戒正安静地躺在里面。他先一步拿起属于关慎尔的那枚，即便在梦里无数次演练过，但到了这一刻姜珉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戒指有一点紧，牢牢的锢在关慎尔的无名指上。
终于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戒指，关慎尔忍不住亲了亲姜珉：“太狡猾了，你竟然借我的求婚场地求婚。”
他指责姜珉，心中又忍不住欢喜，抓过姜珉的手，把另外两枚戒指也为姜珉戴上。
两枚戒指在姜珉手上交相辉映，仿佛游戏通关的结算画面，姜珉终于听到他梦寐以求的通关音效，他想要抓住的月光也终于镶嵌在他指间。
“现在该你亲我了。”关慎尔借机又在提要求，刚才戴上戒指他主动亲了姜珉，现在该姜珉亲他了。
姜珉呆呆地看着戒指，似乎没有听见他的未婚夫在说什么。
“胆小鬼，你到底要不要亲我？”
姜珉还是没反应。
“算了，你不亲我亲。”关慎尔捏住姜珉的下巴。
但在他吻过去之前，一直沉默的胆小鬼先动了。
胆小鬼的眼角还挂着泪，眼睛一如多年前那般明亮，清澈得好像一面镜子，关慎尔在其中照见了自己的身影，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我爱你。”胆小鬼喃喃地说。
“没听清。”关慎尔的心跳如擂鼓，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
胆小鬼的声音又大了一点，好像这样就能鼓足勇气：“我爱你。”
关慎尔的心跳声差点盖过这一切，什么音乐声、风声、流水声、树叶花草声他统统听不见，世界上只留有这一句声音。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双嘴唇鲁莽地撞过来。这一次，胆小鬼终于不再怯懦地吻住他的爱人。
这是一个怯懦的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