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关慎尔总觉得姜珉有点笨。

刚才姜珉抱住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个东西咯得慌，本来也没多想，但现在都掉在自己眼前了，再装瞎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翻到这个盒子是个意外。那天姜珉睡得很沉，关慎尔临时有东西需要记，原是想从抽屉里找支写字笔借用，没想到翻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关慎尔迅速回想起生日那天姜珉送给他的耳钉，也是装在这样的一个丝绒盒子里，当时他以为是戒指还差点闹出笑话，总不可能眼前的盒子里真装了戒指。

还真是戒指。

他愣了几秒。

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姜珉为他戴上的样子——姜珉一定会主动牵过他的手，垂下漂亮的眼眸，他们会站得很近，这时候自己能数清他的睫毛和脸颊上浅浅的晒斑。

地点的话，可能在某棵树下，或是某条河边，再或者是其他什么浪漫的地方。

不过楼道也行，关慎尔捡起戒指盒，想着其实楼道也很浪漫。

他把戒指盒递到姜珉面前，又克制不住狂跳的心试探：“这是什么？”

姜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想伤关慎尔的心，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支撑起期待。归根结底在于他太过贪心，不想只给关慎尔一时的答案，可他又没有把握是否自己的答案是最好的。

关慎尔看懂了姜珉的沉默。他笑了笑，拉过姜珉的手，把戒指盒放回他的手上。

“别再丢三落四了。”

说这话的时候，姜珉好像看到学生时代关慎尔，随手捡过他遗落在教室的笔记本，笑着塞到他手里。

当时关慎尔也是这么说的——“别再丢三落四了。”

姜珉打小就粗心，弄丢过的东西不计其数，完全足够他开个展览供人参观。但很遗憾，由于失物从未被找回，该展览也就无法开幕。如果一定要办的话，那只会有一个展区一个展品——只有关慎尔。

楼道的灯熄灭了。

握住姜珉的那只手松开，黑暗里他看不清关慎尔的表情，只听见对方说：“快开门进去吧，晚安。”

姜珉猛地抓回那只手，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心安一点。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我是想说……”

他的声音太大，惊得楼上的灯也一起亮了，关慎尔的身影又落在他的眼睛里。

“我知道。”关慎尔俯身吻过姜珉的嘴唇，“我知道，等你准备好，没关系的。”

姜珉还是固执地拽着他。

关慎尔哭笑不得地看着姜珉，接着用力弹了弹他的额头，疼得姜珉眼角泛起泪花。

“宝贝，你总要给我一点伤心的时间。”关慎尔又为姜珉揉了揉额头上翻红的印记，“毕竟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戒指。”

姜珉捂着额头，呆呆地看着关慎尔走出小区。他想，原来我又让他伤心了啊。

那天之后，姜珉和关慎尔的见面次数逐渐变少，先前关慎尔敲锣打鼓地闹着要跟姜珉结婚的架势也销声匿迹。

没来得及找关慎尔聊聊，年终冲刺来了。

运营商这行极其离谱。

每年、每个季度、每个月、每周、每天都有业绩任务。不论是员工自己想办法签约业务，还是公司统一集中安排推销，这样的折磨永不停止。而每年从十月开始就会进入到当年最惨烈的年终冲刺环节，一直冲刺到当年最后一天，刺到每个人都鲜血淋漓、精疲力竭，才终于能拿上年终奖。

哪怕是拉磨的驴，也没这么累的。

在这样步步紧逼的高压下，姜珉和关慎尔每天都奔波于客户和公司之间，关慎尔开会的频率越来越高，姜珉周末加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恋爱却谈得好像异地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没等姜珉想到如何解决，柳青青先受不了离职了。

“你怎么不等年终奖？”汤明灿和姜珉刚结束复盘会赶来，柳青青已经在烧烤摊上点好菜了。

“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柳青青把菜单递给他们，“实在熬不动了，再干下去要死了。”

这是大实话。因为今年业绩格外惨烈，不仅每周任务越来越重，领导的脾气也越来越差。今年已经陆续离职了好几个同事，柳青青作为新员工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上周她实在忍受不了领导的加班安排，一气之下提了离职。

自从提完离职后，柳青青整个人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返老还童的效果堪比吃了唐僧肉，任凭哪个医美机构都做不出这么好的效果。

看着柳青青，姜珉和汤明灿不约而同地用手机照了照自己乌青的黑眼圈，心中只剩下无限的羡慕。

因为第二天不上班，这顿欢送会越吃越久，吃到最后酒劲上来了三人抱住啤酒瓶抱头痛哭。柳青青哭自己从此就是无业游民，汤明灿哭自己怎么还在这家狗公司，姜珉哭自己又在公司当狗又见不到男朋友。

“为什么见不到？”柳青青问。

姜珉哭一半愣住，说：“我惹他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换！”汤明灿又把酒满上，“我跟你说Alpha不能惯着。给你介绍我堂哥，温柔帅A，你换个口味玩玩。”

姜珉已经喝醉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汤明灿的堂哥是谁：“不要。”

柳青青很不满：“为什么不介绍给我？”

汤明灿拍拍柳青青：“你太小了，我堂哥喜欢成熟点的。”

成熟点的姜珉听了直皱眉，他凑到柳青青面前问：“我很老吗？”

柳青青被眼前猝不及防怼上来的脑袋吓了一跳，顿时酒醒了一半。她捧着姜珉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遍，说：“为什么我不是同性恋。”

“我是我是。”汤明灿凑过来接棒柳青青，也捧着姜珉的脸端详了一遍：“我愿意为你变成异性恋。”

姜珉被他俩弄得怪恶心的，想也不想地冷酷拒绝：“我只喜欢Alpha。”

汤明灿想了想：“那我给你介绍我堂哥。”

“不要。”姜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哥太老了，有股老人味。”

其实汤新只比姜珉大五六岁，但姜珉记恨上次的事，愣生生把人说得像是七老八十要入土了一样。汤明灿听完笑得肚子疼，开始打听起姜珉的恋情。

都说酒壮怂人胆，借着醉意，姜珉老老实实地把他和关慎尔的事情抖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前段时间的戒指事件也说了。

“你好渣啊。”汤明灿连连感叹，转头去捂柳青青的耳朵，“这种话题不适合你听，听了晚上要流口水。”

柳青青胡乱扒开汤明灿的魔爪问：“既然你男朋友这么好，那为什么你们隔了四年才复合？”

姜珉酒醒了。

关慎尔赶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柳青青已经和汤明灿结伴回家了，姜珉正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发呆。

还没走近，关慎尔就明显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怎么喝这么多。”关慎尔伸手拉了一下姜珉，没拉动。

姜珉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你怎么才来。”

被酒泡过的嗓音有点发飘，落在关慎尔耳朵里倒像是撒娇。真难得，关慎尔心软成一片，加班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他蹲下来握住姜珉的手：“喝这么多等着我来接呢。”

十月的夜晚已经初现寒意，关慎尔的手很暖，轻松地拢住姜珉被夜风吹得发凉的双手。

可能是因为醉酒，姜珉的反应显得比以往迟钝，闻言停顿了一下才点头，乖乖跟着关慎尔上车回家。

姜珉很少喝酒喝醉，呆成这样关慎尔也是第一次见，他心中好笑，感觉像是牵了个小朋友回家，故意问姜珉：“还能自己洗漱吗？”

姜珉点点头，马上就站在客厅里脱衣服，关慎尔拦都拦不住，哭笑不得地把他抱到浴室里洗漱。

等躺上床，姜珉已经快睁不开眼了，关慎尔给他掖好被子后也准备去洗漱。

姜珉又拽住了他。

“你要走了吗。”

刚才关慎尔已经关了床头灯，此刻只有卫生间的光透出来。姜珉本已阖上的眼睛睁得溜圆，他又问了一遍：“你又要走了，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让疑问句都不再疑惑，听上去更像是一句确认。

关慎尔蹲下来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姜珉静了一会，或许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开口，他酝酿了很久，终于在关慎尔以为他睡着之前问了出来——

“那为什么你四年后才回来呢？”

关慎尔心头一震，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姜珉又拽紧了他的手问：“我去找过你，但是你走了，为什么你现在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