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去想她恢复记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此刻月一在乎的,只有如何哄好面前这个哭得他揪心的人。
他轻抚她的脸,柔声说道:“怎么这么傻,喜欢就喜欢,我又没让你不准喜欢我,哭什么?~”
初心抽泣了几声,哽咽着道:“可是…可是你是我姐姐的男人,我不能喜欢你!”
闻言,月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初心怔愕,不明白他这什么反应,抹抹眼泪,道:“你笑什么?”
月一摇头:“我若说,你就是木无衣,你信吗?”
初心皱眉,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了:“都说了让你吃药了,你看你,癔症又犯了,你可怎么办啊!——”
月一叹气:“就知道你不信......”
他回头,叫了一声「老不死的」,身后没有反应。
他又提高音量,再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
他无奈,深吸一口大气,扬声高喊:“老不死的!!!——”
语音方落,只见一缕游魂穿墙而来,初心惊愕,擦掉眼泪定睛一看,竟是师祖。
睡得正香被叫醒,师祖气极,闭着眼在空中盲游,反吼道:“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叫魂呐?!!——”
月一心道:「可不就是叫魂嘛。」
若不是此时身在师祖的宏心殿,又听文毓说过师祖私下里其实是个老顽童,见他这般模样,初心定会以为这是月一为了骗她玩的什么把戏。
“师...师祖......?”
师祖闻声回头,吊起眼皮朝那声音的源头望去,看清人脸后,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啊,无衣啊,你可算是来了哈~”
脱口而出的一句称呼,不仅把初心听得傻眼、把月一听得得意,还把自己也给听清醒了。
发现自己说溜嘴,师祖登时瞪大了眼,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初心:“师祖,你睡糊涂了,我是初心,不是姐姐......”
师祖看向月一,月一朝他耸肩:“我跟她说了她是木无衣,她不信,所以只能找你了......”
师祖看看他,又看看初心,几番斟酌,最后决定跟她说实话。
师祖:“那个,无衣啊......”
初心:“师祖,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师祖愣了,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飘到她面前,指着月一道:“这这这,若说是三百年前的他还有可能,可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半死不活的,拿什么威胁本师祖呀?~”
月一听了一笑,但立马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夸不是夸骂不是骂的,忍不住给他递了一记眼刀。
初心看看师祖又看看月一,实在不知道他的话可不可信。
师祖见她半信半疑,又道:“你若是不信,拿诠影术看看自己过去不就知道了吗?”
“我看过了。”初心垂眸,“很早以前就看过了,什么都看不见......”
“这......”师祖蹙眉,打量她一番,“会不会是因为换了身子,这诠影术不起作用啊?”
“换了身子?!”初心讶异。
“你上山之前,文毓曾来找过本师祖,跟本师祖讲了你的事,说是三百年前他们留下了你的一缕元神,然后给你安了副新身子,可你如今什么事都想不起来,那该不会你的记忆…都留在了封禁这小子的那部分身上吧?~”
初心愕然,若师祖说的是真的,那她一直以来在月一身上感受到的元神就并非她以为的「姐姐」。
而是她自己。
虽然听起来确实不像是在骗她,而且师祖也没有理由要为了月一骗她,可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见她仍是不信,月一也不勉强,只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文毓?”
初心眼神闪烁,几经思量,最后决定信他一回,起身去了仙师峰。
大半夜被敲醒,文毓披着件薄衫过来开门,嘴里还在打着呵欠:“你这丫头,大半夜的找为师何事呀——”
初心:“师父......”
看她表情不对,文毓打趣:“怎么,月一快死了?”
月一被偷袭的事情文毓听说了,他知道月一的体质特殊,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因此语气中便带了一丝调侃。
初心:“师父,师祖说......”
文毓点亮桌上的油灯,问:“说什么?”
初心:“他说...我就是木无衣......”
闻言,文毓愣住。
这突如其来的摊牌,师祖事先也未曾跟他商量过,看她眼下的样子似乎还没接受这个事实,这个时辰过来找他定是为了求证,而师祖同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他一无所知,此时单独面对她,文毓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是照实全说还是挑拣着说,心里着实没底。
文毓:“这......是师祖这么跟你说的?”
初心:“是。”
文毓:“他为什么...突然就跟你说这个了?”
“因为......”初心欲言又止。
文毓:“因为什么?”
喜欢月一的事,初心想说又不敢说。
可转念一想,感情这事,她控制不了,若是站在木无衣妹妹的位置上,她即便爱得再深,也必须把这份情感吞吃入腹,让它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可若真如师祖所说,她就是木无衣本人,那这份感情,便就是堂堂正正,从此无需隐藏,更无需自责。
如今知道真相的人就在眼前,只要同他求证,她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能让自己的感情善始善终,即便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早已做好了和月一断绝往来的准备,那何不来个痛快,让自己死得明明白白呢。
想到这儿,她沉了口气,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因为我喜欢月一。”
文毓彻底怔住了,着实没料到她会答上这么一句。
见他发愣,初心也不着急,只耐心等着,可因心中忐忑,手还是不自觉地握得紧实。
半晌,文毓苦笑,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他还真没说错,即便是没了记忆,你终究还是会再次爱上他......”
听他这话,答案已然揭晓。
“所以我真的是...木无衣本人......?”
这话初心问得格外小心。
文毓点了点头,索性将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三百年前,木无衣用自己的元神将月一封入湖底,莫上松在她元神即将全数没入月一身体之际,强行撕扯,留下了她的一缕元神,将其注入从浮沉幻境取来的那朵黑无尘中。
因元神分裂出现缺口,覆在月一身上的部分会不断流失,终有一日封禁会解除,月一会重新归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初心守在月一附近,两副元神互相牵引,月一身上的元神流失速度会大大减缓。
初心:“可若真是如此,我也只是一缕残魂,难道不比月一身上的消失得快?”
文毓摇头:“若是换做驻魂盏、引魂灯,你的元神都停留不了片刻,可如今用来承载你元神的,是和你原身同根的另一朵无尘花,这是世间唯一能承载你元神的东西,它能好好地封存你的元神,不会消散。”
初心:“可若真如师父所说,当初我是为了苍生才封禁的月一,那木神当年取我元神,导致月一不能被永久封禁,总有一天会重返人世,岂不是于苍生不公,天尊又怎会不责罚他?”
文毓苦笑:“因为给那根烂木头无尘花的…正是天尊。”
“什么?!”初心惊讶,“为何???”
文毓:“天尊说,当时屠戮世间的,并非月一本人。”
初心:“不是月一?”
文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虽然我们看见的确是月一没错,不过天尊既然这么说了,也没人敢出来反对,况且你当时也因此事牺牲了自己,所以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了这番话,初心脑子里千头万绪乱作一团。
知道她一时之间消化不了,文毓安慰她道:“这事你知道了也好,我也不用瞒你瞒得这么辛苦,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憋得有多难受,你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家伙,我也不阻止,反正我看你俩谁也忘不了谁,在一起也好,省得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
见他对她的感情之事这般看得开,反倒教她释然一笑,尴尬起来:“师父......”
文毓摆手:“诶诶诶,你如今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还叫我师父,我可就受不起了啊~”
闻言,初心总算破涕为笑:“我现在是初心了,不是木无衣,叫你一声师父,你就永远都是我师父!”
文毓愣了愣,然后摇头,熟练地弹了她一个脑崩,两人会心一笑。
带着答案再次回到宏心殿,初心脸上的表情已然轻松不少。
等了这么长时间,师祖早睡着了,此时正在空中来回飘荡着打呼。
月一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臂,听见响动立马规规矩矩地躺了回去。
见她回来,他装作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轻声问道:“如何,文毓跟你说了吗?”
初心点头,神情有些尴尬,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月一拍拍床榻,示意她过去,她瞅了眼空中的师祖,见他睡得死沉,便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床边。
见她十指摩挲,一副紧张模样,月一笑着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月一心下有了数,叫醒师祖,师祖迷迷糊糊的,见她已然归来,就眨巴着睡眼说道:“啊,无衣回来啦,问过文毓了吗,本师祖没骗你吧~”
初心微微点头,低声回答:“是,师父都跟我说了......”
师祖:“说了就好说了就好!~”
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句「小霎」,紧接着就看到葛丁霎推着一副轮椅进来,速度之快,显然是在门外一直候着。
初心讶然,心道方才回来的时候,门外分明没人。
葛丁霎到桌前点灯,师祖拍拍手说:“好了好了,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就赶紧把你男人带走,别让他在这儿占我地方,还扰我清梦!~”
被师祖一句话说得脸红,初心赶忙从床上起身:“师祖,你、你瞎说什么呢......”
师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可没瞎说啊,你俩以前可没少当着我面腻歪,他不是你男人是什么,快走快走,把人带走!”
“咳......师祖。”见师祖说话没个把门,葛丁霎沉声提醒,然后将轮椅推到床边,让初心帮她一把。
初心这才知道,原来轮椅是给月一的,看样子,他伤得的确很重。
初心点头,和葛丁霎一起扶着月一上轮椅,月一也装得像,当真把初心骗得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