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儿,不得无礼~”
马车里的人淡淡地唤了一句,那侍女虽气,却也只能乖乖地把伞放下。
“光儿她仰慕曲家公子已久,如今得知出了此事,一时情急,忘了身份失了礼节也是在所难免,还望大司棺莫要介怀。”
“......下棺不敢。”
“其实也不能全怪那口池子,若命该如此,即便只在路边歇脚,该遇见的,终究也会遇见。”云主先是给了大司棺一个台阶下,随即又将台阶举高,“就是不知道,曲家公子是否真的在这当中?”
“这......”大司棺扫了一眼身后的一具具尸体,“目前从浴棺里面抬出来的,不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就是被熏得一身乌黑,待下棺挨个......”
“大人!”
身后一声喊,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将士又从棺中背出一个人来,那人咳嗽不止,口喷黑灰,衣衫被烧得七零八碎,肌肤也烂成一块一块。
见状,大司棺赶忙招呼医棺上前。
将士将人轻轻放下,那人气若游丝还不忘将围观的人群扫过一遍,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颤抖着手,指向人群里的月一,张嘴想要说话,不料却被喉间的东西呛出一口鲜血。
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初心一急,跨步就站在了月一跟前。
月一愕然,不明所以,心下瞬间沉了几分——眼下这状况,换做是谁都会误会。
“押过来!!!”
果不其然。
两名将士上前,扣着初心的肩膀卸她的力,她手一松,连理随即掉在地上。
月一和曼淼意欲阻止,她却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俩不要轻举妄动。
医棺检查了一遍那人伤势,随后从药箱取出若干药品,先喂人吃下一颗黑色的药丸,然后对着伤口洒的洒、涂的涂,疼得那人惊声叫唤。
围观群众不忍再看,纷纷将脸转向一旁,大司棺也于心不忍,拿手遮在脸前,虚着个眼睛时看时藏。
大将军一把将初心推到跟前,问她是否与此事有关。
方才隔得远未能看清,此时近了才发现,这人正是之前店主身旁的青花女子。
“是你?!”初心诧异,蹲下身道,“我们离开后,浴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吃了医棺给的药,止住了咯血,却止不住咳嗽。
她看着初心,张嘴想说什么,但每每开口就是一阵咳,好半会儿过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初心见状朝那女子伸手,大将军反应及时,抓着她的手臂就把人拉开。
大将军:“想干什么?!”
初心:“别误会,我是想弄清真相。”
大将军:“我看你是想杀了她!”
初心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片红叶递到他的手中,说:“不如这样,我不动手,烦请大将军帮我取那姑娘的一滴血,抹上这叶片即可。”
大将军看了一眼,心存戒备:“我怎知这是不是你杀人的手段?!”
初心解释,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诠影术,在场若有熟悉木系术法之人,一问便知,若还是信不过她,也可另寻一人施展此术。
闻言,围观之人面面相觑,无一不是一脸茫然。
路人甲:“诠影术是什么,你听说过吗?”
路人乙:“没有,你呢?”
路人丙:“我也没啊,从未听闻过此种法术~”
听见大家都这么说,初心愕然——这诠影术她无师自通,伸手就会,连名字都是脱口而出,且施展起来对灵力的消耗甚小,怎么看都是木系术法中最基础的法术,没人会也就罢了,怎会连听都没人听过。
大将军以为她在耍花招,稍一用力,就捏得她疼出了声。
月一心头一紧想冲上前,却被外围的将士拦住。
“我没有骗人,这真的只是一个可知悉过去的简单法术,大将军若是不信,我当场施法,一看便知!”
闻言,大将军看向大司棺,大司棺想了想后,让人给她捆上了。
身子被捆住后,初心动弹不得,大将军这才稍稍放心,将红叶摊在了手心。
她请大将军割破她的手指,然后在那红叶上滴上一滴,只见血滴与红叶融在一起,叶片通体泛起红光。
随后她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请大将军帮她抖抖衣袖,大将军抓起她的袖子随意抖了抖,竟有不少枯叶从那单薄的浴衣袖子涌了出来。
她朝着红叶捻了个诀,又朝那堆枯叶轻轻扬指,枯叶便同先前审讯县令时一样,于空中炸成粉末,拼凑出一副副的场景——
画面上是一座湖,湖的四周群山环绕,薄雾袅袅,湖面漾起粼粼微波,湖中倒映着一袭身影......
那个身影,
时而盘坐,
时而起身,
时而踱步,
时而静止......
但不管在做什么,身影的方向都始终朝着沉寂的湖面,片刻不离......
看着那孤寂的身影,想着整整两百年间,初心都是这样守在湖边的,月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什么?”大将军指着空中的场景问她。
初心回答:“这便是我说的诠影术,此诠影术显现的内容都是过去两百年间我的生活,一切皆为真实。”
大司棺道:“你说真便是真?这术法无人知晓,怎知显现出来的东西不是经过你篡改的?”
“诠影术是真是假,一问棺主便知!!”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只见是一年纪轻轻的白发少年郎。
“你们若是不信,请棺主过来便是!”
闻言,大司棺将信将疑。
他踌躇一番,决定信他一回,然后派人去请棺主,不多时,棺主便来了。
一来就看到初心,棺主没好气道:“又是你。”
初心尴尬一笑。
大司棺凑到棺主耳旁,低声说了什么,只见棺主转身看向那队白生生的人马,嗤笑一声,摇起羽扇,朝着马车里的人道:“云若殇,难得来我棺城一次,怎的躲在马车里面不出来?难不成是长残了,见不得人?”
车里的人没有接话,一旁围观的人倒是忍俊不禁。
方才气焰嚣张的光儿,此时在棺主面前也没了脾气,只能鼓着个腮帮子在旁憋屈。
棺主乜了她一眼,笑了笑,正准备转身,就看见一只雪白的手从帘缝中伸了出来。
车帘掀开,一女子躬身从马车里下来,双脚停在了最后一阶。
女子浑身如雪,头上梳着个单螺髻,髻上戴着琉璃钗,发丝如水帘一般洒在肩上;身上白衣纱叠缎,缎叠绸,衣摆拖了老长,一层一层,看起来又厚重又轻盈。
女子的五官彷如天造,令人挪不开眼,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八。
身体在月光的映衬下泛起白光,同队伍里看似阴森森的其余人相比,她就像是一颗与月光交相辉映的夜明珠。
棺主没好气地打量她一番,手中的羽扇顿了小半晌又重新摇起:“你还真是返老还童啊,才多久没见,这都变成一个小姑娘了,若是再过个百八十年见到你,该不会就变成一个幼稚小童了吧?~”
闻言,云主莞尔一笑:“我也没什么旁的嗜好,平日里无事,就多研习研习了驻颜之术,你若想学,我也不藏着掖着,定倾囊相授。”
棺主冷哼一声,说大可不必。
云主反向打量了棺主一番,略为讶异:“倒是你,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么多年来疲于为月一打理魔界,搞得跟个女将似的,怎的今日却作如此打扮?~”
知道自己此时什么模样,棺主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执扇猛摇,话都开始说不利索:“关、关你屁事!”
云主拂起广袖轻掩嘴鼻,笑了笑,转眼看到一旁的初心,当场愣住。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清她盯的人是谁后,棺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云主抬手轻拂,脚下便生出一段洁白的绒毯。
有了这垫脚的毯子,她总算从马车最后一阶踏了下来。
只见云主直端端地走向初心,每走一步,脚下绒毯就延长一截。
直至初心跟前,云主驻足,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脸,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嘴唇......
“好皮囊~”她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真真是我上千年来见到过最美的皮囊~”
初心不明所以,看向棺主,棺主再次翻了个白眼。
云主:“你叫什么名字?”
初心:“初...初心。”
云主:“好名字。若不介意,待事情告一段落,美人可愿随我去云城小游一番?”
“这个恐怕不方便!”
云主回头,只见大将军正对着自己躬身说道。
云主:“为何?”
大将军:“方才您也听见了,有伤者指认她,眼下这事,她脱不了干系!”
“她?”听闻此言,棺主疑惑回头。
大将军将青花女子指认初心的事告诉了棺主,棺主过去探了探女子的神识,说她已撑不了多久,眼下这个人证就快要没了。
她问大将军,除了指认,女子可还拿出了其他证据或线索,将军摇头。
“可是......”
“可是什么?”
“请棺主来正是为了此事。”大将军指着初心,说,“此人说她会一门法术,能查明真相,但这术法在场的无一听过,不知棺主知不知道。”
“是什么?”
“说是叫......诠影术。”
棺主一怔,原本轻摇羽扇的手停了下来,缓缓滑至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