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李秀琴就把老三跟小五叫起来磨豆子,她昨晚临睡前泡了十斤豆子。
娘仨忙了一个多时辰,天亮时五十斤豆福就做好了。
简单弄了点吃食,俩儿子有几天没正经吃早饭了,尤其是李三郎,这段时间被困在铺子里,门儿都不敢开,一天到晚除了发呆就是睡觉,昏天暗地的,哪儿有心思吃早饭。
这会儿老娘来了,俩小子有了主心骨,心情好了起来,也有了胃口,吃得跟小猪儿似的呼哧呼哧的。
“吃完饭,小五去把铺门开开,搬个桌椅出去,摆在门口。三儿出去支个简易炉灶……”
李秀琴边喝粥,边看着俩儿子吃得畅快,她心气儿陡然也提高了不少。
“娘,您要卖豆福?
李三郎不解。
“三哥,你猜错了,咱娘是要卖豆福菜!不然,搭炉灶干嘛?”
小五脑子灵光,转得快。
“娘是要做豆福菜,但不卖!”
李秀琴说着站起身来,回小厨房准备去了。
俩小子你瞧我我瞧你,谁都摸不准娘要做什么,但总归听话就是了,所以,两人把最后一口馍馍塞进嘴里,就去忙活了。
南洪街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从东头到西头,商铺林立,一天到晚人来人往不断,非常热闹。
李记豆福坊,在西街街尾,不算是好位置,但能在这样繁华的步行街上有一席之地,已经让很多做生意的人羡慕了。
一大早,豆福坊两边的商铺纷纷开门。
日日昇绸缎庄的老板娘芸姑打着哈欠从铺子里出来,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人就四下里张望,还不忘叫上她男人,“老侯,你快出来闻闻,这味道太香了!”
老侯颠颠地跑出来,果然闻到一种异香,他正吃早点,手里捏着一块馍馍,芸姑一把将馍馍抢过去,“馍馍就着这味儿吃,正合适!”
她话音刚落,李秀琴就笑盈盈地端着一碗豆福汤递给她,“大妹子,尝尝这豆福汤?”
“啊?这……这是什么?”
碗里青青的小葱、香菜、小虾米她识得,可那白白糯糯得跟一块块和田白玉似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我做的豆福,一种豆制品,妹子你尝尝味道怎样?”
李秀琴微笑,诚意满满。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芸姑接过汤碗,就吃了一大口,小葱跟香菜的清新,小虾米的鲜香配上那白白糯糯的豆福,吃在嘴里,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她嫁得好,铺子生意不错,老侯待她也宠,日日她可着满京都的各种吃食,想吃啥老侯就给她买啥,可从来没吃过这样鲜香软糯又回味悠长的汤,太……太太好吃了!
她大口大口地吃,吃到最后才想起她家老侯还没尝过,看看碗底就剩下一点汤汁,不好意思地瘪瘪嘴,“老侯,我跟你说,真的很好吃的,不然……不然我也不能一口气都吃了……”
老侯很宽厚地笑道,“我知道好吃,你啊,早饭吃了,又吃了一大碗汤,快别坐着了,起来溜达溜达,积食就不好了。”
这会儿永亨粮食铺子的张老板,佳和成衣铺的安娘子,福禄斋包子铺的金老板也都聚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只空碗,显然,李秀琴给左邻右舍都送了一碗豆福汤。
“李娘子,你这豆福汤也太好吃了,怎么做的呀?”
安娘子问。
“很简单,就烧开水,把小葱跟虾米丢进去,再把切成丁儿的豆福倒进去,加入调料儿,咕嘟一会儿锅,再加点香油,香菜,就能出锅了。”
李秀琴也没保留,把豆福汤的做法详细地说了一遍。
“哎呀,这样简单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啊?”
芸姑一阵惊讶,“那我也回去给老侯做!”
“你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做过菜啊?你家老侯娶你这些年,吃过你做的菜吗?”
都是熟悉的邻居,说话也不避讳,金夫人笑嘻嘻地揭芸姑的短。
芸姑也不尴尬,反倒掐腰,高声道,“我们家老侯待我好,不让我这纤纤玉手做粗活儿,咋啦?你羡慕也是白羡慕!嘿嘿。”
她边说,边挽着老侯的胳膊,一阵子的秀恩爱。
大家都哄堂大笑。
金夫人白她一眼,丢过去一句,谁稀得羡慕你?就跟谁没个男人似的?!
众人又笑。
“说正经的,李娘子,你这豆福坊什么时候开业啊?我们都被你这豆福汤勾起馋虫来了,巴巴地盼着你早点开业呢!”
张老板问了句很实际的。
“唉,我也想早点开业啊,但诸位高邻你们大概也知道吧,我儿被人讹上了!”
李秀琴这话一说,众人都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时就都没人说话了。
“诸位高邻,人都说,相由心生,你们都见过我儿,也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老实人吧?他那天是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女人,谁知道,就此被人讹上了,我这得了信儿急匆匆地赶来,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儿呢?”
李秀琴说着,目光看向众人。
吃人嘴短,芸姑他们相互瞧了一眼,都不好意思再装闷葫芦,芸姑说,“李娘子,你说的对,我们也觉得你那儿子不是个坏人,可是,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嗓音,“那女人是东街吉庆楼老板娘姚水仙的庶妹,她那庶妹据说嫁的远,最近才见她在这里出现,但姚水仙是个怎样的人,我们可都清楚,那是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妇人,她酒楼里常年招小厮婆子,你知道为啥吗?因为她给下人吃的都是残羹剩饭这且不说,她还打骂虐待,在她家里干活,一个月下来,你不但拿不到薪酬,还得倒找她钱!你说,就这种货色,谁稀得招惹?也是你家儿子运气不好……”
“对,我前段时间还听说,她打算把她那庶妹卖给一个半大老头子当妾呢!可是,那半大老头子不肯要她庶妹的俩孩子,她就暗中找了牙婆,要把那俩孩子发卖了!你说说,那俩孩子好歹叫她一声姨,她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事儿来?”
金夫人也低声说道。
“李娘子,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姚水仙可是个贪财的,既然她们想讹诈你儿子,那问你家要钱就成了啊,怎么还日日堵着门,不让开门呢?”
张老板是个男人,看问题果然能揭开表面看内涵。
他一语中的,其他人也都回过味儿来,芸姑惊呼,“难道他们不想让李娘子的豆福坊开张?”
李秀琴苦笑,“是,张老板猜对了,他们的目的就是如此!”
“啊?那怎么办?我已经对你家的豆福上心了……”
芸姑十分的失望。
“就是,就是,这样美味的东西不能让咱们京都人品尝,简直是一大遗憾啊!”
金夫人也摇着头,叹息。
“唉,我呢是个小地方来的妇人,在京都这样的大地方我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摊上事儿怕得很!
李秀琴长吁短叹,愁容满面。
“李娘子,你不用怕,这天子脚下,再咋他们也得讲理吧?你放心,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们再来闹,我们……我们帮你……”
张老板这话还没说完,就从街角那边呼啦啦涌过来一帮人,带头的是一个身量肥硕,满脸横肉的老婆子,那婆子扯着一个年轻妇人,边走边骂骂唧唧,“你这个小贱人,胆敢在老娘家里招女干夫,这回我就要把你跟那女干夫一起抓住了,绑上大石头沉塘。”
那小妇人长得窈窕婀娜,穿着打扮虽朴素,但眼角眉梢分明有一种风韵,从她这外观上竟看不出来是生养了两个孩子的妇人,怪不得她那嫡姐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让她给有钱的老头子去当妾!
“看那家铺子开门了,咱们快去抓住那女干夫!”
有人老远就瞧见李记豆福坊铺门敞开着,他喊了一嗓子,一群人就如狼似虎地奔了过来。
“哎呀娘哎,这阵仗怎么比昨日还凶了?”
金夫人两腿一软,掉头就要跑,被芸姑一把拽住,“美味的豆福汤咱喝了,可不能抹抹嘴就走人,这也忒不仗义了!”
“是,咱们就在这里站着,他们再怎么也不敢把咱们怎样!”
张老板说道。
“对,咱们不走,这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行凶不成?”
左邻右舍都齐齐地附和。
一时间,李秀琴身后站了一帮支持她的男男女女。
“李文腾,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混账东西,赶紧给我滚出来!”
那肥婆子叉腰站在门口叫嚷着。
话音刚落,一股冒着热气的水线袭来,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但还是晚了一步,有些水线飞溅到她脸上,给她烫的唉呀一声,捂着脸满地跳脚乱窜。
看着掉在地上的豆福丁,芸姑小声嘟囔,早知道李娘子熬这半锅豆福汤是为了对付这泼妇,我就该让老侯在家烧一壶热水来换……可惜了,可惜了……
“对呀,瞅瞅那白白嫩嫩的豆福给那老虔婆踩踏成什么样儿了!”
金夫人也蹙眉,心疼地道。
“你……你是谁?”
那肥婆子好容易不跳了,又气又怒,嘴都歪了。
“死婆子,你再敢满嘴喷粪,老娘就把这一锅豆福汤都倒你脸上,把你那嘴皮子烫秃噜了!”
李秀琴说着,又拿舀子舀了一碗汤。
“哎呀,别,别泼了,那是好汤啊!”
芸姑急吼吼地想去拦着,被老侯一把拦住,“那滚烫的汤汁泼到人脸上,老婆子的脸皮就甭想要了,她真受伤了,告去衙门,李娘子得摊上官司!她就是吓唬那婆子……你瞧好吧,这李娘子啊,我看不简单……”
“啊?她刚才还说很怕的。”
芸姑再度看向李秀琴,她挺直腰杆,一脸冷厉地跟恶婆子对峙,哪儿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老侯笑道,“你且瞧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