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最近的清华投毒案了吗?”
“听说了我的天,投毒原因太可怕了。”
“我还是商陆的粉丝呢,真是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是同性恋。”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就该死吗?”
“倒不是说该死,但这是毛病啊,得治啊。”
“我看你才有毛病吧,你不如去看看脑子。”
坐在咖啡厅的袁文倩听着隔壁桌的几个年轻人讨论这样的话题,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起身把空杯子扔去垃圾桶,随后溜达着走上街道,给司半夏打电话吐槽:“这大概是我有史以来参与过的最成功的一次社会实验了!大家真的都在议论这件事,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相关的声音。”
“会把这事儿称作社会实验你也是挺牛啊,好啦好啦,快点来研究所,小白找。”司半夏在电话另一端笑着回应。
B-30研究所成为他们这群人的作战司令部,毕竟他们的“总督”蒲薤白就在这里。随着商陆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薤白的心情也就越来越明朗,脸上开始恢复笑意,还会时不时调侃商陆难受的时候哭得像小孩子。
商陆听到这话总是有点害羞地抓住薤白的手,拉过来搭在自己的脸上,用鼻子和嘴唇蹭一蹭对方的掌心,撒娇求抚摸。
所以袁文倩每次来都能看到薤白像是撸狗一样抚摸着商陆的头,一边摸一边检查,看看脱发的情况有没有缓解一点。袁文倩会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偶尔也会录个短视频,不为发在网上,就自己留作纪念,为了让自己在寂寞或是自我质疑的时候翻出来看看世间确实有真爱。
“下个月开始要去跑通告了。”等到司半夏也过来汇合的时候,薤白会短暂的离开病房,他们三个就在附近的会议室里商量目前的情况和接下来要怎么做。司半夏翻出薤白接下来的行程,还有最近发过来的各种活动邀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舆论导致,很多央视有一栏访谈节目也问我薤白接下来档期有没有空。”
“央视诶。”袁文倩笑着说,“该不会这次被我们胡闹得大家开始正视同性恋了?”
薤白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平静地回答:“接,但不要显得我确实有空,硬挤出来的时间,就在跑通告的那个日期附近就可以了。”
“我以为……”司半夏愣了一下,犹豫地说,“我以为你会想在家多陪陪商陆。”
“商陆不会一蹶不振,我会想办法让他快速振作。”薤白摸着戒指,“现在还不是躺平的时候。言归正传,今天叫你们来一趟是因为侯庆约我下周吃饭,我准备赴约,但是商陆这边我需要你们帮忙安抚一下。”
薤白似乎有点变了,但是司半夏说不上来,只好去问更专业的袁文倩。
“他就像是《教父》里的二代教父迈克尔,看似最温顺的性格,当家人受到威胁时他会为了保护家人而变得冷酷。”袁文倩反而是很激动的样子,这话虽然说出来不好,但她爱惨了现在这个状态的蒲薤白。
“就不该问你的。”司半夏叹了口气,转过头又去跟吴英泽讨论这件事。
“小白有点变了?”吴英泽反问,“那是有点变了?以前看他对所有人都还挺温柔的,现在感觉他的温柔也都是留给陆陆了。”吴英泽摇了摇头,继续说:“这是被现实折磨的吧,我还觉得挺悲哀。”
果然吴英泽也跟自己有一样的感受,司半夏思来想去,决定在找一个商陆身体情况不错的日子,对商陆说出自己的担忧。
“其实,我确实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此前明明觉得薤白满眼只有你、完全不重视工作的样子很让人心烦,但像是现在这样开始注重工作了,我又会很害怕。”司半夏帮商陆剥了一颗橘子,掰开一瓣,放在商陆手心里,“我不知道薤白有没有对你坦白,又或者是打算什么时候向你坦白,他为了密切观察侯庆的动静,自愿成为卧底。”
已经可以坐起来的商陆,感受着橘子带给手心的冰凉触感,只觉得手掌发痒,让他难以忍耐。
他大概猜到了薤白这阵子背着自己在做些什么敏感的事情,因为每次商陆想要看看手机,薤白都会拒绝,然后把商陆的kindle拿来。老版的kindle上没有可以看到新闻的软件,所以商陆丧失了一切得知外界消息的机会。他当然也问过胡跃文和原宪籍,但那两个人像是统一口径,表示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他担心的事情,现在只需要养好身体。
没想到司半夏居然会不听“薤白的命令”,向商陆说出薤白疯狂的举动。
商陆表面上来看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司半夏走后、薤白回来的那短暂的几分钟里,走出研究所,走到距离最近的小报亭,拿起一份报纸看着头条的内容。
“你是商陆吧?”保亭老板推眼镜三四次才确认自己没认错,有点儿震惊又有点儿开心地问,“你脱离危险了?”
商陆看着头条上“知名演员命悬一线”的新闻标题,平静地对老板说:“没有,应该还危险着呢,下一秒说不定就死了。”
“哎哟那你还一个人出来!”老板吓得跑出保亭想要搀扶住商陆。
但商陆放下报纸,朝老板笑了笑:“谁活着能预测自己下一秒是死是活呢,放松点儿,不就是死吗。”
他说完,慢悠悠地回到研究所,没有回自己病房,而是去了加护病房找甄远峰和冯树才。
哥俩儿还在昏迷状态。陪床的只有睡睡醒醒的贠伟辉。
商陆走过去扒拉了一下贠伟辉的脑袋,吓得后者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商陆:“你已经可以走路了?”
“走路又不难。”商陆看向床上两个人,眼神询问目前他们什么情况。
贠伟辉拽了拽衣袖:“冯树才不用担心,我和他配型成功了,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做肝移植手术。预后还不错的。甄教授应该这阵子就能醒过来了,医生说有点儿刺激的话说不定醒得更快。”
“刺激啊。”商陆走到甄远峰床边,思考了一下,“甄远峰,你老公要去自杀了。他要烧了你毕生研究成果,去跟人同归于尽。你等不到你下一个菲尔兹了,也无缘诺奖。”
甄远峰身旁的仪器开始发出高频率的响声,无论是心跳还是脑电波都逐渐恢复苏醒状态。
贠伟辉在旁边看呆了,他也算是看着韩建涛努力了一个礼拜,但一个礼拜的深情都比不上徒弟的嘲讽。
“你看看你,热爱数学,结果被人耍成什么样子。插着尿管下着胃管,没有一点尊严。”商陆弯腰在甄远峰耳边重复,“没有一点尊严。”
那之后他又回到自己的病房。薤白早就来了,发现病房里没人的时候慌得差点报警,结果商陆晃晃悠悠自己走回来。薤白举着已经拨上郑勇电话的手机,呆呆地看着商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去……去哪儿了啊,要吓死我吗。”
商陆过去抱住薤白,起初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感觉薤白的心跳恢复平稳,才轻声说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用刻意瞒着我。”
薤白肩膀一抖,用力揪住商陆的衣服,不敢说话。
“谢谢,”许久后,商陆补充了句,“我会快点好起来。”
商陆没有食言,他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除了吃就是睡,吃不下硬吃,睡不着硬睡,定时吃药,按时检查,一直都表现出一副积极乐观的样子。而且在他对甄远峰说完那两句激将话语之后,甄远峰也在一周内恢复意识,虽然一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他醒过来之后就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说梦里韩建涛死了,自己也和诺奖失之交臂。
冯树才和贠伟辉的肝移植手术也在那一周顺利完成,贠伟辉术后恢复很好,没过多久就扶着辅助工具开始走路,走到冯树才的病房时看到冯树才父母也已经从老家赶过来。他们围着冯树才叹气抹着眼泪,说着一口家乡话,意外让贠伟辉觉得很亲切。
“谢谢你愿意捐器官给他。”冯树才的老母亲一直用力朝贠伟辉重复这句话,还说了两句冯树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年都会把奖学金和研究经费寄给家里,家里的那几个年纪小的这才能够继续读书。家中老幺是个妹妹,小姑娘好不容易考上了重点中学,但是住校的费用压得家里喘不上气,冯树才就把自己的钱全都汇款回家,供妹妹上学。
这些话是贠伟辉从未听冯树才说起过的,恐怕冯树才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家里的事情,大家在同一个研究室里,聊天也都是听商陆讲跟蒲薤白之间的事,或者是甄远峰跟韩建涛之间的事。冯树才会兴致勃勃地参与到八卦当中,给那两个人出谋划策,但谈及自身,他就会把心中所想全部藏起来,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想养一只狗。
贠伟辉知道,冯树才是真的想养一只狗,不是开玩笑,狗舍都联系好了,说一只斗牛犬怀孕,下崽之后联系他,看上顺眼的就领走去养。贠伟辉说宿舍里不能养狗,冯树才就开始研究去外面租房。
但哪里有条件正好的房子啊,不是离学校太远,就是价格太贵,租房这事儿贠伟辉也没有跟商陆和甄远峰念叨过,最多就是在宿舍里跟贠伟辉抱怨,说北京租房动辄五千,还只能租到一居室,不够小狗来回跑的。贠伟辉也开始帮他搜索合适的房源,找到低价的都是凶宅,冯树才一点儿不在意,说鬼还能比穷更可怕吗。但是冯树才担心小狗会怕,还特别认真地跟贠伟辉讲着小狗的眼睛可以通灵这种荒谬的事。
贠伟辉问他为什么养狗,冯树才一开始还能假装满不在乎,后来有天跟贠伟辉坦白: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我是真的喜欢王曜华很久了。
“但是喜欢这种事儿,太主观了,过于主观的想法很容易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我多希望有一天我睁开眼,发现想起来王曜华的时候心情会特别平静。”冯树才笑着说,“所以既然他叫我去养狗,那我就去养狗,他说我合适,那我一定合适。那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比甄哥还聪明,你别不信,王曜华脑子里是有大智慧,活得特别通透。甄哥不行,甄哥只是太强了,强到很多困境都困不住甄哥,也就不存在想通、豁达这种境界。”
“那么,你对王曜华的喜欢,是所谓的智性恋吗。就是你有没有幻想过和他光着抱在一起的场景?”贠伟辉多年来第一次对商陆以外的人产生好奇。
冯树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实说我特别羡慕商陆他们,身体可以帮他们判断很多事情。但我就不行,他们都说我坐怀不乱,可真是讽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道德还是什么束缚住了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那女的诱惑我,我也不是感觉不到。但是每次看到她们瘦瘦小小的,我就会想到我妹妹,唉,她们也肯定都有人疼,一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哪里戳到了贠伟辉内心深处的角落,可能是冯树才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妹妹的温柔吧,让贠伟辉想起他那被狼咬死的小妹。要是小妹活着,也去贠伟辉的一生都会变得不一样了,说不定就会像现在的冯树才一样,兢兢业业地钻研学术,本本分分地补贴家里。
所以贠伟辉希望冯树才可以好好活着,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成为不普通的人,一辈子作为妹妹的榜样。
冯树才醒过来的那天,贠伟辉也就在他身边,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贠伟辉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冯树才像从前一样很是随意地说:“离谱,差点儿被急性肝炎干死了。”
“才不是肝炎呢,是砷中毒。”贠伟辉亦如往常那般,没有什么语气地反驳着。
“靠,那不是更离谱了吗。那陆神和甄哥呢?”
“他们没有你这么严重的,但是也挺严重,不过已经出院了。”
“哦,万幸啊,那你呢?”
“……我没什么事,本身就不怎么喝水的。”
“水里被下了毒?幸亏你不爱喝水啊。”
两个人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之后冯树才的家人们涌进来围着病床叽叽喳喳,贠伟辉退到角落,看着冯树才的小妹缩在床边抱着贠伟辉一个劲儿地哭。
“才神也清醒了。”商陆很快就从胡跃文收到了冯树才的最新消息,在家里疗养的他即便是卧床休息也不会放下手机。薤白也在卧室里陪着他,平板电脑成为他工作的道具,也会时不时放下工作和商陆聊聊天。
得知冯树才恢复意识的消息之后,薤白终于能彻底放松一下,他放下平板,捏了捏眼角,万般感慨地说:“感觉像是心里的巨石落下了,按理说应该会觉得轻松,但可能是紧张久了,现在一点儿没有开心的感觉。”
“过段时间看到才神在学校里遛狗的话,心情应该就能缓解一些了。”商陆开着玩笑,用手拍了拍薤白的胳膊,等到对方扭头看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