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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房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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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督护纵马疾驰在城外荒无人烟的小道上。

血榉木高大的树影在荒径两侧随风轻摆,光影在他身上飞快掠过,晃得人眼睛酸涩。

累积了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觉得头一阵隐痛,一些入夏后遥远的记忆再次破土而出,同那片疯狂生长的绿色一起向他袭来。

依稀也是这样一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他浑然不觉走向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噩梦。

那是他随父亲迁往九皋的第三年。

他已经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但依旧不喜欢那个空旷寂寥的府院,从搬来的第一天就不喜欢。

阴郁的父亲和病重的母亲使得那处庭院显得更加压抑,入夏后湿热的空气常常令他感到窒息,但他不敢在幼弟面前表现出分毫,生怕触动对方那敏感脆弱的心神、引来一场久久不能平息的哭闹。

再后来,母亲已经病得很重,柳管事外出寻药,常常不见人影。入夏后的龙枢洪水滔天,父亲接连三月驻扎在九皋城外监督筑堤治水之事,府上的教书先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教起书来能把自己念瞌睡了,他常常一日课毕、转过头去,才发现弟弟早已不见人影、独自溜出府去。

弟弟自小跟在母亲身边,没有经受过所谓大家族的严格规训,喜欢在那如雀肠般细小繁杂的九皋城街巷钻来钻去,而他从来不敢逾矩半步,守着自己长子的身份,就立在后巷那条泥泞小路等他归来。

他还记得,那是九皋漫长夏日中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大雨来袭前的空气凝滞湿重,他那六岁的弟弟同教书先生再次闹了脾气,被打了手板后竟独自逃出城去,怀玉婶见天色不好,亲自带人出城去寻,临行前拉着他的手叮嘱了他三遍: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擅自打开母亲的院门,她会在日落前尽快赶回来。

然而怀玉婶终究还是没有赶回来。

那天午后不久,黑云便从远方飘来、迅速集结,在整座九皋城上空织起一片水做的厚重帘幕来,狂风骤雨肆虐整夜,将所有声音搅碎在天地间。

他独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案前,一遍又一遍地抄写着策论,字在笔尖流走,心间却没有留下点墨。他眼前时而是决堤的河坝、时而是横尸荒野的弟弟、时而是失去全部至亲独守空宅的自己。

终于,天亮了,风雨也渐渐停息。

他颤抖着放下笔,又在房间中枯等了片刻,随即终于做出决定,趁着守夜的小厮打瞌睡,独自向后院走去。

风雨吹落了他邱家长子的骄傲。在这个令人不安彷徨的早晨,他只想去见母亲,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也好。

雨后的庭院静悄悄,一把巨大的铜锁挂在院门上,似是石怀玉无声的警告。

他犹豫了,但却在转身前一刻,无意间瞥见了院子里那棵断了树冠的血榉树。

那树怎会断了一截?是昨夜遭到雷击还是被风吹断了?断裂的树干是否砸坏了屋顶、伤到了母亲?

他慌了,第一反应不是去叫人,而是搬来藏在附近的木梯。

那是他和弟弟扒房檐、看燕窝时的木梯,架在后院院墙外刚好冒出一个头,他一步步踩着梯子爬上墙头,眼前是晃动的青石砖。

吱呀、吱呀。

他先是听到了那种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麻绳拧紧、门枢老旧的声响。

踏上最后一节木梯,他的双眼终于越过墙头,望向院子里那棵血榉树。

断裂的树冠就静静躺在院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东西就悬在树梢上,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晃着。

他的母亲背对着他吊在树上,长发披散着,粗沉的铁链就拴在她的双手和双脚上,被挣断的半截摇摇晃晃,那阵风迎面向他吹来,带起一股潮湿的铁锈腥气,下一刻,那尸体在风中被吹得缓缓转了过来。

脚下一歪,他从梯子上跌了下去。

很多年过去,他已不记得当时摔到了哪里、不记得那一天是如何结束的、不记得之后种种和母亲的葬仪,唯独记得翻上院墙那一瞬间闻到的气味和望见的画面。

而他恍然觉得,怀玉婶似乎是在很早的时候便料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幕,才会对他发出那样的警告。

但他从未追问过石怀玉。或许是因为他隐隐知道,石怀玉当初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便是那道上锁的院门,而彼时的他还没有亲手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起先,他将一切都归罪于那场暴风雨。毕竟风那样大、雨那样急,他是被风雨耽搁住了脚步,才没能早点去到那处院子看一眼母亲,以至于撞上了最坏的场景。

但他之后回想起儿时那段混沌灰暗的岁月,关于母亲的真相其实一直都关在那间上锁的院子里,是他或胆怯、或逃避、或得过且过,才会错失了好好面对这一切的机会。

直到很多年后,他已能心无波澜、面沉如水地出入各种生死场,可每当有死者备受摧残、尸身破碎,仵作谨慎询问亲眷,是否还要见死者最后一面的时候,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便会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他永远失去了母亲。

自那天起,他回想起的母亲便只剩那具悬挂在血榉木上的尸体,过往美好回忆的消亡彻彻底底夺走了他的母亲,他的余生犹如那天暴风雨过后的邱府,亲情一夜凋落后只剩无法逃避的冰冷责任。

也是自那天起,他才明白,所谓无常,不过是命运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揭示的真相。

所以若不想再受其玩弄,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暴风雨降临前,迎着彷徨、踏碎黑暗,自己揭开真相。

不论是领兵征伐,亦或是以督护身份查案的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自从他年少离开九皋后,类似的事便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熟练地推开过很多扇门,不论要探查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内心也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狂跳的心将血液挤向快要爆炸的太阳穴,邱陵猛地勒马停下,喘息着抚上额角。

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高度紧张,他不确定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小径上依稀可见的马蹄印记到了此处消失不见,路似乎已经走到尽头,四下除了晃动的树影再无他物。

就在此时,一个白点突然从远处浓荫中探出头来、又飞快缩了回去,虽只是一瞬间,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邱陵翻身下马,略微探查一番后,便发现了有意遮掩过的痕迹,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远处那片杂草丛,终于在百步之后看到了那匹被藏在树下的小白马。

那是陆子参的坐骑,见到他来摇了摇尾巴,他一眼便看到了马鞍上已经发暗的血迹,心瞬间漏跳一拍。

小白马浑然未觉,扭着屁股转到一旁,露出了荒草尽头的那间小木屋。

柴烟的味道隐隐从破了洞的窗子飘出,他提剑而上,俯身一步步靠近。

半掩的柴门里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响,但那声音很快便低了下去,归为一片寂静。

无数奇怪的猜想在他酸胀闷痛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归为一幕遥远的回忆。

儿时那扇上锁的院门再次出现在眼前,理智在这一刻化为灰烬,他还没来得及思索清楚什么排布策略,稽天剑已经出鞘,白光闪过,他的杀心在目睹那赤裸上身的少年伏在女子身上的一刻满溢而出。

他要杀了他。

轰隆巨响中,秦九叶愕然转头望去,她本以为是那天下第一庄的人追了来,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听到来人声音的那一刻先是一喜,随即反应过来眼下情景,顿时又急出一身汗来。

“督护莫要冲动,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整个人还半倚在那少年怀中,此刻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邱陵只觉得那股火气更加难以控制。

他的目光从那少年带血的嘴角滑到对方紧紧拦住女子的手臂,最终停在女子血迹斑驳的手臂上,手中长剑因杀气而抖动起来。

昆墟门主逍遥世外,昆墟剑法隐逸脱俗,昆墟门徒个个仙风道骨,其中又以那断玉君为最,可到头来若被妒恨冲昏了头脑,也同寻常男子也并无分别。

他想一剑刺破少年那张美丽虚伪的皮囊,就当是斩妖除魔,可对方却卑鄙地“挟持”着那女子,令他不得不在最后一刻生生止住。

“我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对你忍让再三。当初你逃出宝蜃楼的那晚,我就该杀了你。”

完了,最怕的翻旧账环节开篇便要上演,秦九叶急忙从那少年的怀里挣脱,指着地上那只人仰马翻的药罐解释道。

“他被天下第一庄的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我是为了救他才……”

为了救他才喂他鲜血?什么病什么灾需要鲜血饲之?

秦九叶的声音戛然而止,但那向来思绪敏锐的督护已经在转瞬间猜到了一切,手中长剑挥出,将那少年从她身边逼退。

“你果然有问题。看来府院地牢关不住你,还得让子参多打一座铁笼才行。”

李樵的眼睛危险眯起。

他能逃得出天下第一庄那样的囚牢,又怎会任由眼前这个书院出身的世家子弟将自己关进铁笼?

“你且猜猜看,究竟是你那几只走狗的手脚快,还是我手中的刀快。”

“不用猜了,我现下便替他们试上一试。”

邱陵说罢,手中稽天剑发出一声清啸,化作一条银龙向着李樵扑去。

这一刻,他早已看不见对方身上的伤,也忘记了江湖比武时的公平道义。而那少年也半分不肯示弱,强撑着身体躲避开来,沾血的青芜刀呼啸而出,不躲不避地迎上,剑锋刀刃两两相击,冲天杀气瞬间震断了离得最近的那根山柱。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屋雪上加霜,刀光接着剑影呼啸而过,已经塌了一半的屋顶被彻底掀翻,木屑稻草石灰四散飞扬、惨烈如战场,秦九叶便在其间抱头逃窜,勉强寻了个角落躲好,望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整个人有种灵魂出窍的荒诞感。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砰地一声巨响,仅剩的柴门飞出八丈远后终于落地,一旁的小白马仍然悠闲地渡着步子,表现出了战马才有的处变不惊。

这事不能怪它。来的是“自己人”,就算闹翻了天,它也不会示警。

可不怪它难道该怪她吗?她招谁惹谁了,一边帮人查案,一边帮人洗冤,怎么帮着帮着反倒成了她倒霉遭殃了?

猫腰躲过头顶飞过的木梁,秦九叶的目光落在一旁那只歪歪斜斜的破筐上,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劲,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只破筐,用尽全身力气向那混战中的两人扔了出去。

破筐瞬间被斩得稀碎,筐里的苦菜噼里啪啦掉出来、落了剑客与刀客一身,衬得那杀红了眼的两人有种说不出狼狈。

两人方一停顿,角落里的女子已一跃而起,仗着身形瘦小、钻到两人之间站定,伸出双手抵在两人胸前,说死也不肯让开。

少年怕伤到她,抬起右手护在她脑袋旁,低声喝道。

“阿姊让开!”

秦九叶哪里敢让?闭着眼努力不去看那悬在自己头顶的两把凶器。

“你重伤未愈,还要不要命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空关心那少年的身体?

邱陵那双向来温润的眼睛被杀气染红,手腕倾注了十分功力、像一堵墙一样压过来,而那少年也是毫不相让,像座山一样抵在她身上,稽天剑和青芜刀锋刃相对、金铁相咬,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而她捉襟见肘地挡在中间,瘦弱的肩膀因用力而颤抖着,像片挡不住风、遮不住雨的破烂屋瓦,不知还能坚持到几时。

“三郎答应过我的!”秦九叶气喘吁吁,挣扎着转头看向那以理智著称的断玉君,“三郎先前答应过我,要将人带回城中审问清楚,怎地连问都没问便要将人就地正法?”

“你叫他什么?”李樵的声音蓦地在另一侧响起,带着三分困惑还有七分怒火,见她不答、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邱陵冷声着开口,一字一句说道,“你是嫌犯,她助我将你缉拿归案而已,不要自作多情了。”

这话正踩中对方痛处,那少年哪里肯忍,眼神变得如狼般凶狠。

“今日既已开张,倒是不差你一个。”

身上方才处理过的伤处瞬间崩出血来,李樵浑然不觉,手中青芜刀瞬间将稽天剑压下一寸。

这世上挑衅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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