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笨。

楚潇离从没遇到过这样笨的情人、下属、大学生。

总觉得自己的威压不复存在，两个成年人，碰了下头，没出血没破皮，却互相擦消肿止痛的药，莫名其妙的。

不过伤处的确有些难受。

他失笑：“轻点。”

姜清望只顾欢喜，楚先生心情好诶！

“你放心。”

挤弄挤弄小梨涡，姜清望按下胆怯，倾身拨弄楚潇离的刘海，将长长鬓发挽至耳后，几丝漏网之鱼垂在颊边，晃一晃，连带持棉签的手一同微微颤抖。

紧张？

未曾想自己病成这样还有威慑力，楚潇离无奈垂眼，避开交错的视线。

不对视的话，大约会放松些。

可别控制不好力道……

不会弄疼楚先生的。

姜清望只是想，每一步都是楚潇离选择了他。

那个雨天，是楚潇离去而复返，现在也是楚潇离选择他作为情人，选择坐在沙发上等他给自己上药。

他总得多照顾楚先生。

刚刚那一下撞得好疼，既然有药，就想替楚先生擦一擦，哪怕这道伤很快痊愈，也能平息此时细微的疼痛。

空气里弥漫药香，他涂抹伤处的力道极其轻柔，两下擦完，丢了棉签，再度对上那双清寒的双眼。

“要夹一下吗？”姜清望细声问。

楚潇离：“嗯……？”夹什么？

他的情人恐怕以为他的意思是“可以”，慌促地从兜里摸了一抹蓝，卡住他额前琐碎的头发。

温凉的发卡印在额角，还残留些许体温。

楚先生缓过神，注视姜清望头上一边花花一边草莓，有点恍惚。

那么喜欢花哨的发卡？

他不开口，姜清望便当他默许，胆怯抛之脑后，时刻不忘乖巧傻白甜的人设，弯了弯眼尾试图显甜：“好啦。”

花招百出的小弱0，楚潇离才不关心他甜不甜：“收拾掉。”

姜清望连忙应下，扭过身去拿先前提及的湿巾，顺便收拾医药箱。

“等等，”楚潇离指向温凉的发卡，平日看来压根没必要的问题脱口而出，“这个长什么样？”

姜清望停住动作：“它、它是小兔子，”。

于是取出化妆镜，打开道：“楚先生，你瞧，夹得稳稳的。”

“小”兔子，天天装可爱，楚先生懒得接话，凭借他举的镜子打量自己。

镜面的人病意极浓，却不止有憔悴，危险的媚意镇着瞳孔，那是一张冷傲的脸，娇生惯养来的金贵，美得不真实，浅蓝色兔子发卡咬住小片刘海，兔兔们惯有的呆萌冲淡了凌厉，月亮般冷的淡柔气质取而代之。

私底下无妨，偏偏当情人的面，楚潇离颇不自在，只说：“有点可爱。”

楚先生夸它可爱！姜清望笑笑，关掉化妆镜：“我选了好久。”

发卡可是在网红直播间下单的，感谢网红姐姐严选。

楚潇离摊掌：“湿巾。”

“马上！”

劈里啪啦一顿响。

小情人笨手笨脚，把医药箱塞回抽屉，嗖地抽一张湿巾纸，放在细弱的手中。

楚潇离叹息问：“我自己擦？”

姜清望会意：“呀，是我。”

毕竟与楚先生不如初见般生疏，他犹豫半秒便抓住湿巾，相隔这张白纸，牵起意中人，细细擦拭对方的指头，他是情人照顾上司，却想恋人相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抛开渺若烟云的私情，情人和恋人的界限在哪里？或许在于，他想亲昵的时候能否被这只手握紧。

如若不能，便仅仅是情人。

“楚先生，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姜清望捏着湿巾，依依不舍地丢掉。

接下来……又不能做那种事。

楚潇离环顾一圈，肚子空落落，打算吃点东西就办公：“叫严管家进来，你可以走了。”

“！？”

小情人眼里的柔情蜜意化作QAQ.

“好，楚先生，我……我可不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他急急说，“就是！下次我带奶茶过来，想问你一声，我选的话，也要问你一句喜欢的对不对，你喜欢哪种小料，喜欢几分糖，如果你突然想要自己选，也好方便直接联系我。”

蹩脚的借口。

楚潇离见多了摇尾乞怜的人，为他一点眷顾，为他随手的施舍，为一个联系他的渠道甘愿争得头破血流。

无谓的“摇奶茶”自然不会打动他，可姜清望惶急的样子有些小萌，何况自己不是第一次加情人的联系方式。

“加吧。”他说，“手机在床边，白色那个，拿给我。”

“嗯！”姜清望蹦起身，笑涡轻漾，“楚先生等我！”

他半点矜持也不装，小碎步跑到床边，心跳和步子的频率重叠，走近，看见床头柜两台手机，一台浅蓝，一台银白。

工作机和生活机。

那台蓝色的手机侧面镶嵌瑰丽的蓝宝石，颜色不算低调，出现在工作场合的概率不高，楚先生指定要白的，意思是让自己加他的工作号？

他小心将通体银白的手机拾起，不见任何商标，最醒目的地方只是背面钻石镶成的弦月，真漂亮，不愧是楚先生，审美都如此高级，姜清望嗒嗒走回去，递给楚潇离。

楚潇离操作一阵：

“连界扫码。”

这位楚先生就是连界的大大大大老板。

姜清望喜欢了一年的楚先生，曾以为遥不可及的天上月亮。

想到这点，他的身子有些失力，紧紧拿稳手机，锁屏界面的西红柿盆栽消失之后，壁纸便是楚先生参加网络峰会的照片，天哪，还好自己站着，楚先生看不到尽是恋慕之情的屏幕。

“滴”，扫码成功，跳转至添加好友的界面。

他心声雷动。

用户名：楚。

楚潇离没填个人签名，头像纯白，中心三颗黑色星辰，一行星环回绕，由简约线条勾勒而成，姜清望对这个图案万分熟悉——星辉集团的logo，但白底黑字版。

手指发抖地输入文字，点击发送，他收了手机，嗓音软软欲说还休：

“楚先生……”

[“青空1234”向您发送好友申请：尊敬的楚先生您好，我是青城电影学院的姜清望。]

消息提示出现在楚潇离这边。

他看了眼姜清望的头像，水彩画，深蓝的夜幕悬挂金灿灿的月亮。

通过申请，他道：“有事联系我。”

姜清望说：“我会的。”

手机熄屏，他们相看彼此的眼睛，楚潇离抿着唇，无意开口。

那双亮盈盈的蓝眸轻忽转动，姜清望挤出梨涡：

“那我走啦，楚先生，你好好休息。”

楚潇离点头：“唐可善送你回去。”

唐特助还兼顾接送情人的司机之职呀。

“好的，谢谢楚先生。”姜清望最后瞧一眼倚靠沙发的楚潇离，比起自己刚进来的那会，对方的唇瓣添了少许血色，似乎恢复得挺好。

楚先生不是平易近人的上位者，身子差，多余的话不爱对关系疏淡的人讲，漠漠一声：“嗯。”

姜清望埋头扯出浅笑，转身往外走，他是情人，不可以一步三回头仿佛爱人魂牵梦绕，但即便目光无法触及，他亦然明白楚先生就在自己身后，在这间房中，今日今时一个屋檐下，他想着，侧耳听微不可闻的那个人的呼吸声，心里某座高墙粉碎，扬起的尘烟星飞云散。

簌簌、簌簌。

衣裳的细响。

他曾感觉，一年的幻梦比过往十几年还要长久。

又永远深切地明白，楚先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站在他心中那个世界的顶端，掌控那里的一切富贵尊荣，孤高永恒。永恒，好像很久以前就存在，纵贯姜清望的生命，也会陪他来到岁月尽头。

初遇之时他想攀高枝勾搭楚先生，不料弄巧成拙，尽管如此还是收到楚先生的一盒糕点，他说什么呢——这是甜的，你还年轻，别难过太久。

药膏以冷清之意抚平伤痛。

姜清望推开门，空气扰乱发丝。

可是，幻梦不再是幻梦，不止有永恒。

还有现在和以后。

他冲门边伫候的管家微笑：

“楚先生好些了，他找你。”

*

「天转历2976年11月6日

……

我想成为他很喜欢的情人。

我想给他带来快乐，就像今天一样，让他多笑笑。

他叫楚潇离，我的楚先生，以前我很少默念他的名字，因为感觉这是冒犯，今天开始，我不再这么想，对我来说，他是白月光，更是我喜欢的人。

最最最应该记住的，他是楚潇离，不只是“楚先生”。

今天表现一般般，害他撞到脑袋了，下次千万千万注意。

如果我身手灵活一点，就能稳稳接住楚先生。

我要努力！」

*

无星无月。

天气预报提醒要下暴雨。

唐可善送老板的情人抵达学校，便直接离去。

姜清望走路玩手机，文静的小梨涡挂了一路，把楚潇离的好友圈反复翻看，真没什么，只不过是自己以往只能在新闻上看见的内容，现在可以回顾楚先生的过往动态，楚先生亲手所发！

挨个点赞过去，楚先生会烦吗。

应该会吧。

而且显得自己是个偷窥狂。

哎？但是能……姜清望眼眸一亮，快快将能保存的图片视频全部保存，再截图，统统存进私密相册。这样楚先生就不会觉得他是偷窥狂。

学校大道人来人往，他专注看手机没怎么用心看路，走回宿舍，里面只有陆南心的座位闪着台灯，人却不在桌旁。

姜清望惑然，正想开灯。

蓦地，被一道大力抵在墙上，宽大的手掌搂紧他的腰。

“谁……！？”他惊愕。

室友声线冷肃：

“姜清望，你去了哪里？”

距离太近，一团团气息落在他额间，伴有少年的体温。

……那里是楚先生擦的药。姜清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