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鸣和徐思涵的婚礼在五月二十九日,当天是周五。
有朋友因为上班无法请假,还有一个在国外工作的同学,好不容易因为陪老板开会回了趟A市,二十九当天却必须返程。
小两口略一商量,决定趁着朋友们都有时间先出来吃个饭,于是在二十七号晚上攒了个局。
饭局前几天梁恕给程鸣拨过电话。
他站在大落地窗前抬头看漆黑的夜色和城市里的人造光,一边等待对方接通,一边心里想着住在楼下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熟悉的朋友不需要刻意的寒暄,电话接通后,那边“喂”了声,叫了句“梁哥”,之后那边的徐思涵小声喊了程鸣一句,之后又是窸窸窣窣一阵。
等程鸣再次回到话筒旁时,梁恕笑了声,觉得自己还真有些羡慕他们。
他打趣:“很忙?”
程鸣也笑:“不忙不忙。倒是你,过几天就能见面了,今天晚上还特意拨个电话?”他聪明敏锐,猜道:“怎么,过几天要带人过来?”
他这话有些暧昧,梁恕笑了声,难得模棱两可道:“欢迎么?”
“当然。”程鸣好奇起来。见梁恕没否认,是真的开始惊讶了:“你有情况啊?跟我说说,谁这么厉害能驯服你?”
梁恕好笑道:“什么叫‘驯服’?”
程鸣“嗐”了声:“校草当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谈恋爱,这还不令人惊讶吗?”
他话音一转:“那应该用什么词?我这词汇量太贫瘠了,一会儿我问问我老婆。”
梁恕不再和他开玩笑了,纠正他:“不是我要带人过来。”
说完,把话题拉回正轨:“你们还记不记得宋林霖?”
那边顿了至少三秒钟,梁恕几乎要怀疑手机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之后程鸣张了嘴:“谁?”
他知道对方听清了,只是太惊讶,因而没回话,伸手拨动风铃。
“哦,记得,记得。”程鸣回过味来了,问:“怎么忽然提起宋林霖,你们……”
梁恕没多说,只是道:“我们一起过去,行吗?”
“当然,没问题。”
程鸣反应了一会儿就立刻应下来。
说完正事之后,他和梁恕聊起家常:“我一会儿告诉思涵,她肯定特别开心。思涵当时和她是同桌呢,她很喜欢宋林霖的,当时也难过了一阵。”
梁恕手上燃着根烟,“嗯”了声:“你们别怪她,她家里……比较复杂。”
“她人很好,我们都知道。”
程鸣说完,又心想,当时最难过的是你吧。
高中时,程鸣是少数猜到梁恕喜欢过宋林霖的人。当时他谈着恋爱,心思难免比身边大大咧咧只知道打篮球和刷题的男生细腻得多,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梁恕的心动。
那时候桃花已经谢了,校园中一片绿意,暑气蒸腾,高考已然迫近。
当时他们在同一个班,又是不论上课放假都要聚在一起玩的朋友。程鸣无意窥探他人隐私,看出来后只和徐思涵聊过,没当面问过梁恕。
在宋林霖和他们断了联系的这些年里,程鸣知情识趣,也从未提起过。
他看到徐思涵穿着睡衣出来,伸手摸了下她的发尾,拿起吹风机递过去。
她用口型问:“谁啊?”
程鸣动了动唇,小声道:“梁哥。”
徐思涵点了下头,示意他们继续说,自己接过吹风机去吹头发了。
学生时代的梁恕一直是风云人物,人缘一直很好,这其中自然也包含异性缘。
梁恕并不高冷,不恃帅行凶,更不会做那些扔喜欢他的女生的情书那种没品的行为。
他知道青春期是敏感的时期,总有那些来来往往暗流涌动的心思,但从不越界,只有宋林霖渐渐成为了那个特例。
如今,程鸣又嗅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阿恕,你高中时……是不是喜欢她?”
闻言,梁恕笑了声:“你知道?很明显吗?”
程鸣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都在等她?”
梁恕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起,但他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顿了顿,说:“不是。”
年少萌芽一样的心动不会支撑这么久,何况他们之间连手都没牵过。在真的和宋林霖重逢之前,他其实并没觉得自己这一生非宋林霖不可。
但他没和其他人谈过恋爱,也无法心动,连发展亲密关系的想法都没有。
当初程曳帆用“白月光”调侃过他。
梁恕想:这份情谊把他自己都蒙在鼓里。
只要宋林霖出现,他就会被吸引。
心动复燃,野火燎原。
因为没几天就要见面,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门被敲响了,他走到门边,在门镜中看到了刚刚想着的人。她穿着家居服,柔顺的长发散着却不凌乱。
梁恕开了门,拿出专属于她的那双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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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C市那天过后,梁恕的生活无甚变化,他照样飞国际航线,照样起早出门,照样在乘电梯下楼、打卡、飞过太平洋、追逐日落的众多节点想和宋林霖分享。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有了身份,关心和暧昧都坦坦荡荡,并不再怕打扰对方。
从C市返程后的第一趟航班飞巴黎,返程当晚,他们互换了这个月的排班表。
梁恕落地巴黎时,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了宋林霖的消息。
她说自己包上的挂件不见了,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他想了半天,问:【是玲娜贝儿?】
宋林霖:【是雪莉玫。】
梁恕没把雪莉玫这三个字和脸对应上,还特意打开了百度。他知道宋林霖喜欢这些,她家里摆了很多迪士尼玩偶和jelly cat。
梁恕想了想,最终回复道:【希望有人能捡到它。】
——那样它就有了新的家。
宋林霖看到这条消息时刚从手术室出来不久,她仔细地消毒后靠在桌边喝了半杯水,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心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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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的地方在商圈的一家私房菜包厢,闹中取静,氛围极好。
梁恕把越野塞进了一个颇为刁钻的空位,宋林霖在副驾驶盯着倒车镜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夸了句车技好。
她的手摆弄着安全带,熟悉的车载香薰让她放松,却又生发了莫名的紧张感。
驾驶座上的人抽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宋林霖,她摇头说不要。
他挑眉,抽回手自己喝了一口。
“你紧张什么?”
“我……”
宋林霖本想说没紧张,却也知道逃不过这人的眼睛,就不说话了。
下一秒,左手手背忽地被一只手覆住了。
他很克制,几乎一触即收,相贴的肌肤分开后,宋林霖依然觉得手背滚烫。
“下车吧,没事的。嗯?”
他那个哄似的尾音让宋林霖耳际发红。她抿了下唇,伸手打开车门。
梁恕报了包厢号,服务员带领两人乘电梯上楼。
宋林霖的高跟鞋声在大理石地面上轻击出清脆声响。
也是日暮时分。
同样的时间和差不多的场景,让她想起了和身边这个人重逢的那天。
那时的她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命运的提示,猝不及防。
却无比幸运。
在进门前,梁恕觉得她依然紧绷着,于是打趣:“要不我们回去?”
他这样笑起来简直像故意逗喜欢的女孩的高中男生。
宋林霖用高跟鞋的鞋尖蹭了下他的裤腿以发泄恼怒。
梁恕觉得她可爱,就又笑了下。
推开门,座位上的人还不算多,两位主角也还没到。
灯光很亮,到了的几个人在聊天。
梁恕让了下身子,大家毫不意外地把目光聚焦在宋林霖身上。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找地方落了座。
宋林霖坐在他旁边和大家聊天,他摆弄手机,没参与,但会时不时抬一下头。
他们两人一起进门,其他人自然好奇,梁恕只在这时候帮忙解释一下,没透露过多。
虽然宋林霖一直认为自己大学前不擅言谈交际,但只要和她接触多都会知道她人很不错。她高中时和徐思涵交好,因而和此时桌边的大多数人都互相留有好印象,说话点到为止。
她一消失就是十一年,换了手机号之后最初那个微信就再也没上过,大家开始还说“好不够意思哦”,之后就渐渐聊起近况。
一别多年,旧友寒暄。
没几分钟,今天的主角穿着情侣服来到了,看到宋林霖后,徐思涵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宋林霖笑了下,先表达自己的祝福:“新婚快乐,思涵。”
“谢谢,”毕业这么久了,徐思涵眼睛依然亮晶晶的,和高中时无二:“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这些年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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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那些滋生的抱歉的情绪,宋林霖每次举杯都陪着,梁恕中途想挡一下,但她拒绝了。
那就喝吧,他想,她也需要一个发泄口。
何况喝得并不算多,只是他太紧张。
大家吃饭时聊了很多,高中的往事,还有这些年来南北东西的故事,想到哪儿聊到哪儿,氛围轻松。
毕业多年,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聚时难。
饭局中途,宋林霖出门去卫生间,席间有个女生说也要去,两人就结伴了。
洗手时,夏筝看着镜子里的宋林霖。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裙,看起来大方得体,又不会喧宾夺主。
她的长相属于明媚型,皮相骨相都美,即便是穿最简单的白,看上去也十分惊艳。
夏筝本人也是从小到大被夸漂亮的,但也承认身旁这个人的确美得很特别。
宋林霖没擦手,而是往洗手池里轻轻甩着水珠,试图让水分自然风干。
两人随意聊着天。
她们高中时关系一般,并不是不好,只是止步于普通同学,不亲近而已。
不过二人有共同的秘密。
夏筝在一中是很有存在感的人,客观地优秀,客观地漂亮。
宋林霖在转入尖子班一个月后就听说过一个八卦,说她喜欢梁恕。
她并没有多想是真是假。
那时的宋林霖只把梁恕当成上放学的搭子,没有产生任何多余情绪。
高中时追梁恕的女生并不少,会被他吸引是十分正常的事。
后来和梁恕的关系越来越近,夏筝很直接地来问过她两人的关系,宋林霖说是朋友。
她又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宋林霖给了否定的答案,说“不”。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这八卦不是空穴来风。
毕业后的那个六月末是梁恕的生日,夏筝也去了生日聚会,之后拜托宋林霖转交一封情书。
她还记得夏筝当时的话。
“其实我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意义,虽然我没有告过白,但也没藏着,梁恕肯定也知道,不过不说又很遗憾……”
虽然说的话并不相同,但情景几乎一致。
宋林霖这时不如上次那般淡然。
这时她已然身在局中,心绪纷乱。
她并没推辞,直接久答应了。情书已经接到了手里,想了想,还是问:“为什么不亲自给他?你很优秀的,梁恕未必不答应。”
这是实话。
喜欢同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她反而很羡慕夏筝的自由勇敢。
反观自己,家里一摊破事,今早刚和父母因为报志愿的问题吵过架,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考虑恋爱相关的问题,毕竟何去何从都是未知。
梁恕和这样的女生挺般配的。
但心动难熄。
宋林霖放任它燃着,假装看不到。
夏筝听了真心实意地笑了下:“我见过他拒绝别人,真的不想自己去。”
她“嗯?”了声,倒没亲眼见过。
“就是那种……很礼貌温和的拒绝。我知道我喜欢的人很好很温柔,但他却不会喜欢我,这最让人难过了。”
宋林霖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