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怀钰面容浅淡笑意,宁瀚意有所指:“切莫得意太甚,结局如何,尚未可知。”
怀钰有些心虚,不想再理会他,即便她这回不得轻易离开,螣纹司的暗卫亦会将消息递与勉之,她此行目的唯此一端。
宁瀚不依不饶,朝她背影扬声道:“你当真是无心的。”明明懵然不解,还擅自拆散他与纪媛嬿,还道那宋安是何等良善之辈。
心?怀钰冷哼一声,她的心,只会系于心中重要之人身上。
宋辑宁那边得知怀钰的踪迹,马不停蹄往泸江赶来,明明与苏衍等人商议好的,着探子、暗卫留意她动向,届时既能护她周全,又能予她心安,更能得知她与南夏的关联,一举三得,他现下不应该见她的,然情难自抑,终是来了。
入泸江之后虽不得出府衙,但并未有人慢待,趁宁瀚等人议事之机,怀钰将烟火讯号悄然放出,清莲守候多时,日日于崖前窥望,一颗悬心本已焦灼,见此信号,更是陡提,指了两名暗卫,低声道:“速速前往,禀报殿下。”
“是!”两名暗卫急急俯身,悄无声息地没入坡下暗处。
南夏特制的烟火有一妙处,声响极微,且白日里也能现出分明颜色,若在夜间施放则过于显眼,怀钰便选的白日行事。
从矮木丛中走出来,踏出一段小径,方欲往书房方向,查探查探有没有有用的消息,怀钰忽觉腰身一紧,被人自身后猛地揽入怀中,熟悉温香,熟稔触感,令她心头一紧,怀钰没有惊呼出声,只道难怪她自打入了泸江城,便日日心有不祥。
“阿钰。”耳侧响起磁沉的嗓音,呼出的温热吐息拂过,微痒,怀钰忆起与父亲那日的谈话,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垂首避开,宋辑宁臂弯收拢,将她腰身揽得更紧,“许久未见阿钰,阿钰清减了。”她没有预想中的恼怒挣扎。
宋辑宁便这般静默相拥怀钰良久,直至不远处有走来的府生,偶然瞧见二人,又急急避开,怀钰方才蓦地推开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及他会现身泸江,按理说以平阳距泸江路途迢迢,他断不该来得如此快,怀钰不得其解。
宋辑宁看穿她心思,揶揄道:“朕此番微服去了文县一趟,不巧,怎就与阿钰不期而遇了?”
怀钰气恼地去掰他环于腰间的手臂,低声嗫喏:“哪有什么巧合,何来什么不期而遇,分明是你故意为之。”他开口不提她私逃,说这些,只道此等巧言,其中关窍,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阿钰倒是了解朕。”宋辑宁低低笑道。
什么皆不问,怎能知晓多少呢,然纵使问了,他未必坦言相告,怀钰心绪纷杂,忧思萦怀,不知如何言语。
宋辑宁将怀钰带去了知州安排的雅居,不容怀钰抗拒,原以为要等些时日才能在南夏见着她,岂料她倒是独身一人入泸江了,不过如此,想必她应该已经见过临安侯了,可惜他苦心遮掩这么久,宋辑宁道:“阿钰行事,当真不循常理。”
怀钰与他同处一屋,只觉着浑身不适,见他要把门阖上,屋内没有点燃烛火,忽的黑压压的一片,怀钰心下一慌,想往外走,却又被他展臂一把揽入怀中。
屋内寂然,唯有彼此气息相闻。
宋辑宁俯首贴近她耳侧,柔声低语:“阿钰可还记得,朕独自陪你过生辰那回么?”
“我只记得,你不顾我愿意,让我回宫那回。”怀钰语带不悦,那还是他第一回用亲族性命相胁她。
“再不会了,往后断然不会。”宋辑宁心下愧疚。
感受着身后的心音似鼓,耳侧的炙灼气息,怀钰愈发惶然不安,想推开他,偏他又环锢的紧,只得低声道:“你快松开我。”怀钰心下暗忖,万万不能让人发现她与他身在一处。
几番挣动未果,怀钰声若蚊蚋:“你……都知道了?”
“阿钰若不想朕知晓,朕自是永远皆答不知晓,嗯,永作不知。”宋辑宁仍旧柔声烽燧道,却是满面他胜券在握的模样。
怀钰狠狠跺玉他一边鞋背上,既恼自己心绪难平,更恨他这般戏弄,怼了一句:“我很好玩是么?你把我当供君取乐的玩物了是吧?”怀钰微微回身抬首,杏眸睁得大大的,因着恼怒直染得耳根面色通红。
见宋辑宁还好意思噙着笑意,怀钰心头火起,看她像个傻子一样,直到现在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一切,满足他们这些人的恶味了是吧,明知道她素来面薄如纸,好些话不敢问出口,现下又这般轻易被他擒住,怀钰愈发觉得宋辑宁是存心的,认为他居心叵测,“宋辑宁你就是个十足十的腼颜的,你给我松开!”
怀钰心中其实无甚底气,即便清莲她们前去告知勉之,后事如何她亦未可知,现下不适合长久留于大昭周旋,该当如何?千头万绪辗转不停。
“阿钰还在想着如何离开?”宋辑宁开口将怀钰思绪惊散,他深知她,每每小心思一堆又一堆的,总是让他窥见端倪却但猜不透彻。
不知是否是因父亲那番话,怀钰还想着与他讲道理:“你我何必互相折磨呢,放我离去可好?不相见,则不思量,你便不会想昔日那些事情了。”见不着,便不会再有所谓的情思了。
宋辑宁面色一沉再沉,眸光沉沉地锁在怀钰身上,怀钰急得眼眶泛红,她现下心绪好乱,乱的根本不愿思及宋安,亦不欲思及宋辑宁的任何,父亲是至亲,父亲当不会诓骗她……
宋辑宁见她挎着面容,心软地捏了捏她脸颊,“怎是折磨?朕待你哪点不好?你说了,朕皆改之。”
宋辑宁忆及苏衍有番话语,深以为然,“顺其心意,攻其腹地”,宋辑宁觉着待怀钰也该如此,投其所好,按着她喜欢方式,才能直抵她的心。
他昔日待她,确然是好的,怀钰否认不了,“你改?”怀钰觉着听闻了天大的笑话,从前或许还存着他会该去那些偏执的念想,现下才不会存着。
宋辑宁不经意地蹙了蹙眉,觉察她依旧排斥自己,心下徒增些许无奈,将她扳转过身正直面自己,“阿钰且言,朕何时诓骗过你?”
“你没有诓骗我,那你与他们为何联手废黜宋安?”怀钰声腔激越,“你我为何会至而今这般?你休拿往日那些虚言搪塞我。”
宋辑宁揽着她,自是察觉她身姿微微发颤。
“阿钰偏偏执着于此?你父亲应当有与你谈及些许罢?你是心细之人,心中没有所思?那些便是实情。”宋辑宁不仅了解她,亦洞察临安侯言行,“父女之情难以割舍,你父亲必定会觅机告知你,朕所言可有说差?”
怀钰摇首不语,宋辑宁偏言语诛心:“应是阿钰不敢相信?打心底不敢信,朕解释也无用,需你自己有一日能接受,而后自解心结。”自幼无人教他如何倾诉衷情,铸下前些时日紧紧相逼的错处,有些事,得让怀钰自己想明白。
良久,宋辑宁于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来日方长,阿钰心细,自会慢慢想明白的。”
见怀钰怔忡失神之态,宋辑宁温柔道:“或有隐瞒,绝无欺骗。”
“然我极厌隐瞒,与欺骗何异?”怀钰指尖紧紧攥住他衣襟,颤声,“我无从知晓,便似个提线傀儡,被你们置于股掌之中摆布……”
闻言心头一震,宋辑宁从未思及怀钰会有这般想法,他隐瞒她,勒令不许任何人言明,初心是不愿她得知之,因而苦楚萦怀。
宋辑宁轻轻拍了拍她微颤的脊背,“往后阿钰所问,朕必剖心以对。”他起初只是想与宋安争她心间方寸之地。
而后才觉,爱意该当赤诚,方为爱意。
“我自始至终所感,阿钰未尝倾心于他。”宋辑宁将怀钰紧紧拥于怀中,不让她窥见自己眉宇间黯然神伤,道出一直埋藏于心底的话,“记得你言笑晏晏之时,可自父皇赐婚以降,拘礼慎行、强颜欢笑,皆非你本真,我只见得你承家族门楣之重,全然不似为己而谋,你唯余喜怒不形于色。”他深记她曾言但求纵情山水、欣然自在一生,而非成为座上泥偶,端然束缚于礼法。
言毕,宋辑宁臂弯不由收紧些许。
怀钰面色微微动容,然昔年之事不该是如此,不该是的……
怀钰再不愿思及,再不愿回忆任何往事,“你非我又如何知晓我的喜乐?谁知道你与父亲,是不是合起伙来诓骗我,我不要想了,我不想了……”怀钰抬手捂着额头,只觉头疼。
宋辑宁轻轻抚了抚怀钰后背,总归怀钰这情状,怕是不知听了些“实话”,亦或者自己隐隐约约猜得些,那他没有再多言的必要。
宋辑宁指尖抵于怀钰太阳穴,轻轻按揉,怀钰气弱又没好气道:“别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