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兽节节败退,巨狼的半截脊骨斜插在焦黑树干上,三丈长蛇的蛇信仍在抽搐。
无一例外,他们的妖躯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腐臭与铁锈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
城主府修士们列成几排,指尖翻飞间各自掐出赤焰诀,掌心腾起的灵火连成整片火海。
焦黑的躯体与断裂的残肢被无形灵力托举着聚成尸山,傀兽残骸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们额角沁着细汗,指尖因持续输出灵力而微微发颤,本就因战斗耗尽太多灵气,现在更是有些支撑不住。
原本打坐调息的筑基修士们见状,纷纷起身。
“道友,我等来助你!”
随着筑基修士的加入,城主府修士缓了一口气,火海更甚,热浪袭人。
申时一刻(约十五点十五),最后一具傀兽尸体的轮廓在火中化为灰烬,为首的黑衣修士挥袖撤去灵火。
漫天火星如熄灭的流萤般簌簌坠落,唯有焦土上那圈尚未冷却的灰烬还泛着黑红。
另一边,罗斜岚口染鲜血,单膝跪地撑着青锋剑,他脚边那堆灰烬正是四品傀兽其中之一。
罗斜岚青竹纹衣摆浸透血渍,墨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胸口一道深入骨的爪痕像是要把他一分为二一般,那伤口还泛着诡异黑光。
他指尖发颤地从储物袋里翻出玉瓶,丹瓶在掌心转了半圈才握稳。
金丹期对上四品傀兽还是太过勉强了。
罗斜岚拔开瓶塞,溢出的丹香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他仰头倒出三粒灵丹,喉结滚动间丹药顷刻化作热流沉入丹田。
原本黯淡的金丹表面,在药力的滋润下,勉强恢复些许 。
稍稍调息一番,罗斜岚站直身体,长剑一甩,剑身嗡鸣,轻轻颤动。
水系功法运转,带着灵气的水流划过剑身,顷刻间血污尽消。
就在这时,两柄红色巨锤从天而降,“给我一瓶!”人未至声先到。
罗斜岚也没看她,随手扔出一瓶。
下落的红衣女子双足轻点卸力,亭亭立在其中一柄巨锤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罗斜岚,手上正拿着那瓶丹药。
“哟哟,不愧是北禅宗啊,这丹药灵气真浓郁。”
原本高大的罗斜岚顿时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有时候真的很想用她的锤子锤死她!
“罗城主退化了啊,小小傀兽竟然把你搞得这么狼狈?啧啧。”
王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磕灵药,将玉瓶扔回到罗斜岚身上。
罗斜岚无语的看了眼,此人是个饕餮吧,他都舍不得吃的,这死女人库库吃,不仅吃还讽刺别人。
“王若怜,你自己要不要看看你。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只见王掌柜发髻都散开了,原本簪在发髻上的碧玉流苏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腰间流血不止,长长的划伤,连法衣都无法抵挡,脸色明明白的吓人,偏生这人还一幅无所谓的态度。
“王若怜,幸亏你是王家人啊。”
罗斜岚感叹,要不然早被人打死了。
“怎么?你也想做王家人?”王掌柜朝他抛了个媚眼,跳下巨锤。
火系灵力席卷两柄巨锤,污秽湮灭,只见她白净的手掌一翻,巨锤便消失无踪。
罗斜岚:呕——
罗斜岚懒得理会她,转身就走。
战事已歇,修士们还在调息,而城主府的修士却准备离开了。
一黑色镶金劲装的筑基后期修士为首,后面跟着幸存的众人。
很明显能看出两支队伍。
一列是城主府的修士,清一色蓝白镶金劲装已被血渍染成暗褐色,大多数都是练气修为。
经历了刚才的恶战,他们的灵力几近枯竭。
此刻正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一边仰头将瓷瓶中的补灵丹倒进嘴里,以此来补充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
另一堆则是凡人,他们人数众多,但伤势却惨不忍睹。
溃烂的伤口翻卷着流脓,血痂混着尘土黏在碎布片里,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下流淌,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可他们双眼赤红,眼底还带着未退却的嗜杀残忍,身体上的剧痛也好似感受不到。
像极了一头又一头怪兽。
最为醒目的便是他们颈间泛着微弱光芒的锁链,光芒闪过时,那些人眼底的赤色便会减轻些许。
空气中,血腥味混着丹药的药香弥漫开来,给这压抑的场景更添了几分沉重。
“这便是真相——”罗斜岚负手而立,看着队伍离去,眼底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这便是半月来落霞城未被攻破的真相。”
罗斜岚转身扫视众人,胸前那道爪痕还在腐蚀伤口周围的血肉。
青衫染红,血迹沾在那温润白皙的面容上,宛若一名慈悲修罗。
他语气温和,态度和煦:“诸位先随我回城外药庐找喻大夫,傀兽弄出的伤必须及时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幅为众修士考虑的样子。
那些修士可是见过罗斜岚储物袋中的腐败尸首的。
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变成那样。
不知怎么的,罗斜岚不说还好,一说他们就觉得身上的伤口开始瘙痒了,明明吃了好些治愈丹的。
他们忍着瘙痒,不敢去抓,万一,万一伤口面积扩大了呢。
原本有几名修士还想趁乱离开的,这下谁敢跑啊,都乖乖巧巧的跟在罗斜岚屁股后面。
逃?死也不逃!
王掌柜走在前面,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撇撇嘴,这罗斜岚,就是个黑芝麻馅的!
————
夏佑给自己选的是一个靠墙的下铺,拿出了城主府免费送的吃食。
馒头夹咸菜,可怜又无奈。
吃完饭再休息一下差不多就快到申时(约十五点多)了。
夏佑一边躺在床上消食,一边听着别人的交谈,不知怎么,他觉得浑身刺挠得慌。
他抓了抓脖子,指甲划出长长的红色印记。
次奥,我指甲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吓得夏佑连忙翻出指甲剪,夸擦夸擦剪起来。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啊,为什么上锁了?”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去拉门。
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凑上前去,拉扯间锁链碰撞出一阵阵刺耳的噪音,门外也没有人守着。
众人神色开始不安,静寂的环境更加剧了大家的恐惧。
其中一个小孩儿灵机一动:“我会开锁。”
大家眼神一亮,低头看向他,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
“狗娃儿,你真会?”
狗娃儿难得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他抿抿嘴,有些羞涩:“嗯,我会,我偷东西的时候学会的。”
众人:……
夏佑:……
这就是教育从娃娃抓起吗?太抽象了救命!
之前和侍卫搭话的大汉一掌拍在狗娃儿的头上,语气无奈:“你小子!”
站在后面一黑瘦小伙脸上有些担忧,上前一步:“我们要是出去了,会不会受罚啊?”
大汉摆摆手:“不打紧,咱们就出去看看,我们又不离开。”
许是大汉高大的身材给了大家信任感,众人纷纷同意。
夏佑虽然觉得这个提议有问题,在恐怖片里不安安分分的呆着出去乱逛的都是早亡之相。
但他身体还是相当诚实地跟了,从众就从众吧。
只见狗娃儿在自己包袱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根细细的铁丝。
“你来治病怎么还带着这东西啊?”黑瘦小伙问。
狗娃儿挺挺稚嫩的胸膛,语气理所当然:“吃饭的家伙怎么能不带!”
夏佑心里啪啪鼓掌:什么是匠人精神,这才是!日本人都甘拜下风!
不知道是谁开始噗嗤笑出声,随即这笑声像是会感染人一样,大家小声的笑了起来,笑声微弱却短暂的驱散了众人心中不安。
夏佑也跟着牵起嘴角,狗狗眼弯成漂亮的弧度。
狗娃儿不愧是有着几年偷龄的手艺人,把铁丝伸到门外,三下五除二就开了锁。
锁链掉落,禁闭的木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像是一个怪兽张开了嘴巴。
大汉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大家伙跟在他的身后出了木门。
然后发现木门外面还站着另一批人。
嚯,此地还有高手!
众人面面相觑,对面为首的紫衣姑娘双手纤纤指了指外面。
其他人纷纷点头,在静默的场景下互相达成共识。
估计城主府也没想到这批凡人胆子这么大,不仅敢开锁,而且还能开锁。
一行人警惕的走着。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左侧那排屋子的最深处,之前他们过来的时候,所有屋子都紧紧关着。
而现在那些关着的屋子现在都半掩着,像是主人突然有事,匆忙出门来不及关门。
透过半掩的房门,夏佑注意到里面放着药柜,药庐放在正中间。
一阵阵药香从镂空的盖子里传出来,像丝线一般萦绕在他鼻尖。
远远缀在队伍后面的夏佑暗自寻思:这应该是大夫们住的地方了。
他旁边的紫衣姑娘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看夏佑转头,她捂着鼻子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鼻子比较敏感,这边药味太重了。”
夏佑不在意地朝她摇摇头。
一行人虽然没碰到其他人,但他们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药庐外面的声音,像是什么野兽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