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局我不会又要输了吧?”
阳光艰难地从狭小的小窗透进来,洒落在陈旧的木桌上,桌上摆放着一盘棋,棋局激战正酣,黑白棋子相互对峙。
尤此坐在木桌前,手中执着白棋,思索着下一步棋该落向何处。
今日是入狱第二日。
从他踏入此地以来,前来探望的人就络绎不绝。
昨日被带入牢房,本欲好好补个觉,睡个昏天黑地。哪知刚一躺下,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响。他掀起沉重的眼皮,两名仆役的身影便在他眼中来回搬运,他们从食簋中取出珍馐美酒、点心水果,放置在木桌上。
食物的香气强势将他那丝残余的睡意尽数驱散。他刚一起身,仆役旋即将华衾铺至狱床上,轻而易举地将之简陋改造为豪华。
尤此的目光投向站在栅栏外的王妃,正欲行礼感激,王妃迅速抬手示意免礼。魏各站在王妃身后,朝尤此作揖。尤此点了点头,转身去拍木凳上的灰尘,本欲请王妃进去坐坐,可在捕捉到王妃眼中透露出的嫌弃后,到了嘴边的邀请也就此咽了回去。
尤此万分不解,这王妃也是奇怪,明明不想来,为何还要来?
狱卒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他躬腰开口道:“此处秽气四溢,实非娘娘久留之地,还请娘娘尽早移驾回宫。”
这话正中王妃心意,她微微点头,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迅速离去。魏各并未立即举步跟随,而是看向尤此。
尤此道:“你让小丰别担心,就说我在这里很好,放心吧。”
出门前他早与禾丰说过,此一去或许短时间内回不来,并着重告诫禾丰什么也别做,安心在府上等他归来便是。不管禾丰对他如何言听计从,那情绪总归不能自主控制,想来此刻必是坐立难安的。此次让魏各带句话去,虽无法解决问题,但也总比音信全无好。
目送王妃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后,他从满桌的菜肴里挑了自己爱吃的几样,往嘴里塞。刚咽下最后一口,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都是以往那些曾找他卜算过的宫人,雨霜也在其中。
尤此一看见雨霜就不禁想起谭至肯托她送指环一事,他最终没憋住多余问了一嘴雨霜与谭至肯之间的关系。一问才知原来雨霜本是谭府之中的丫鬟,是被谭至肯送入王宫的。
尤此追问:“他为何要将你送……”
“公子令我在王宫之内,传您卜算之能。”雨霜道:“您入宫那日,公子也在,也是他命我找您卜一卦。”
听雨霜那么一说,他似乎明白了谭至肯的辅助技能放在了何处。
待众人离去,尤此猛地钻入被窝之中,低喃道:“这么说,肤疫一事他早知道?所以才叫雨霜来找我,我算出雨霜会阻止肤疫泛滥,从而得到了在王上面前初露锋芒的机会。”
系统:“嗯。”
“也是该谢谢他,但最终的大功臣还得是那个偷亵裤的人。”尤此翻了个身,对着被褥问:“哎宝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都还未好好感谢你。”
系统:“我?”
“是啊,那亵裤不是你放到但旦袖中的吗?”
系统:“我……”
“没事,不用不好意思。”尤此爽快道:“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提。”
这牢房不潮不臭,空间还颇为宽敞。可房门是那种栅栏式的,四处漏风。
那风毫不留情侵蚀尤此的头部,他连忙扯起被子,将头部严严实实盖住。呼吸热气喷洒在细密的织物间,混合着一阵崭新的气息。
昨夜本就未得入眠,现一躺下,哪怕此刻还是白天,那睡意也不请自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皮控制不住缓缓合上,小声道:“我受不了了,先睡了。你慢慢想……”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他揉了揉眼睛,抬眼望向小窗,天刚蒙蒙亮。
他含糊出声:“亲爱的往,你醒了吗?”
系统:“嗯。”
尤此坐起身,伸了伸懒腰,催促道:“那你快出来啊,二十四小时应该过去了吧?”
他行至门旁,对着通道大喊了一声,麻烦狱卒给他拿来一副棋,打算以此打发时间。
狱卒面露难色,道:“尤术士不是我不想陪你下棋,若是被……”
“想什么呢?你只管拿给我就行,我自己下。”
尤此在王宫居住的时间不长,但其出众的美貌与精绝的卜术,宫女侍卫皆是口口相传。狱卒早对尤此有所耳闻,这是他头一次离尤此这么近,免不得看呆。
“喂?”尤此抬手在狱卒眼前挥动,“听到了吗?”
狱卒猛地回过神,抱歉一声,便忙不迭转身去将棋盘取了过来。
其实尤此以前没有下棋的爱好,可自从来到此处,下棋却成为了他最多的娱乐方式,毕竟这里能供他消遣的活动实在是太少了。
棋盘平放在木桌上后,尤此随手拿起一颗白棋,在手中把玩着,开口问任往要执黑棋还是白棋。他满眼充满期待,这还是头一次与禾丰以外的人下棋。
系统:“你确定要我现在出来吗?”
尤此坚定地点点头:“确定啊。”
任往的棋艺堪称一绝,几轮下来,尤此一局也没赢。许是任往不忍看他气馁,他能感觉到后面的棋局中任往有意相让。
尤此眼神一闪,将白棋置于黑棋之间,随后朝任往眨了眨眼,笑道:“若是余生真要在这里度过,你……”
任往道:“放心吧,不会的。”
不知不觉间,外面日头更盛了,那强光从小窗斜射进来,直直地笼罩在任往脸上。
许是那光线太过强烈,晃得他瞳孔迅速扩大,晃得他顿时魂魄乱窜。
他注视着任往,脑海中不禁跳出一些小说中的外貌描写,什么如扇子般的长密睫毛、如羊脂美玉般细腻的肌肤、如花瓣般的柔软嘴唇等等诸如此类写法。曾经还忍不住多次吐槽其形容太过夸张,直到亲眼见过任往,他才惊觉,有些东西终究不是笔墨能企及的。
眼前之人,胜过所有精妙的文字堆砌。
“我想亲你……”尤此喉结轻滑,不自觉地朝着任往靠近,征求意见:“嘴,可以吗?”
从以往相处的种种来看,他断定任往脸皮比较薄,心中所想从不轻易袒露。所以他这样问的话,或许任往不会坦然同意。
但贸然亲上去的话,又有些不礼貌。虽然他此前也不是没有突然袭击过,可也只是蜻蜓点水,感觉不那么强烈。
如今他们关系不同了,如果能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亲吻,想来必是一次刻骨铭心的体验。
“你若是不同意,”尤此定定地看着任往的嘴唇,抿了抿唇,“就摇摇头。”
任往捏住黑棋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炙热的目光。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视线胶着,气息交织。
尤此喉结滑动,“我数一声,如果你没摇头,那就代表你同意了。”
“1”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人的唇便已紧紧相贴。他没此类经验,只能凭着多年以来看剧的阅历一点一点辗转吮吸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给对方一个美妙的体验。
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悉数发挥呢,任往率先吐出了信子,带领他进入了高涨沸腾的状态。
忽的,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尤此正沉浸在这难以言喻、心醉神迷之中,外界的声音早已被屏蔽在外。
任往耳畔一动,猛地睁开双眼,迅速收回攻势,身体向后仰去,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远。
那感觉骤然终止,尤此很明显意犹未尽,他目光迷离地盯着任往,询问感受:“是不舒服吗?怎么突然……”
任往摇头道:“不是,有人来了。”
“你怕什么?别人又看不见你。”
“你不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尤此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残留,“就是怕别人怕。”
尤此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咳咳两声,朝着通道那头传来的脚步声望去。
一名身着黑衣、黑罩覆面的男子,径直走入他的视野,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身影越发清晰。
“你是哪位?”
“我是来救你的……”男子取出钥匙,打开牢门,“你快跟我走。”
“我跟你素未谋面,你怎会冒险救我?”
“先走吧,晚些再跟你解释。”男子拽着尤此的胳膊将他往外带。
而就在男子转身的那一刹那,尤此的目光不经意间被男子腰间那若隐若现的银灰玉佩所吸引,那玉佩边缘镶嵌着金色的线条。
这种配色有些眼熟。
尤此抽回手,不慌不忙道:“我见过你……”他缓缓走至此人面前,“你是……”
就在这时,眼前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利刃裹挟着冽风直直朝他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刀尖竟然奇迹般地停在他眼前。
任往紧紧地捏住刀刃,血液透过指缝滑落而下。
吴浔瞪大双眼,察觉手中之刀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住,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无法再递近分毫。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松开刀柄。可那把刀竟未掉落地面,诡异地悬在空中。
他双腿发软,猛地一颤,跌坐在地面,不可置信地指着尤此,惊道:“你使了什么巫术!”
“给老子闭嘴!”
尤此拿掉任往手中的刀刃,小心翼翼地托着任往的手。
任往抽回手,道:“我没事。现在问正事要紧。”
尤此点点头,走到吴浔面前,用刀揭起吴浔的面罩,沉声问:“为何杀我?”
吴浔眼珠上挂,忿忿道:“谁让你勾引王上!我听闻王上想将你纳入后宫……”
“不是,你说谁?”尤此险些气笑,“我?勾引王上?我看你屁股与脑袋倒置了吧?看谁都是同类!”
“那你为何要让王上将我逐出王宫?”吴浔委屈道:“我自小便……”
尤此现下压根没耐心听别人讲幼年往事,讽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你还真是好忽……”
任往用手帕简单地包扎好伤口,那刺目的鲜红瞬间被覆盖,却没能抹去尤此眼底的血痕。
“我暂且不追问你受谁撺掇,料你也不会轻易告知。你也看到了,”尤此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冷厉:“我会巫术,我现在只需轻轻一挥,王上那边就会立刻收到消息。你谋杀官员……”他叹了口气:“到那个时候,你就真要被……”
吴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问:“你要怎样?”
“你刚刚刺了我一刀……”尤此将那把刀丢至吴浔身前,“你现在刺自己一刀,我或许可以勉强当这件事……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