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筠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赛场上吹哨了。
他赶在最后一秒起身,在观众席与赛场上无数人的注视下,在顾长安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弯腰下来,在女生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等我。”
如此珍重又纯爱的一幕硬控观众席八十秒。
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人,满身是刺儿浑身戾气的野狗恶犬,也有温柔底下头颅,担心锋利爪子会弄伤爱人而收敛着的时候。
谢筠直起身子时,后面的观众席是震天响的尖叫声鼓掌声。
篮球场上张晓飞上场时换了队服,看到这一出,“啧”了声,勾着谢筠脖子将人勾过来:“我去,你小子行啊。”
“这是筠哥的女朋友?”旁边也有其他男生走过来,笑问。
谢筠接过篮球拍了两下,勾着唇,“还不是。”
这个“还”意味深重,周围人起哄似得乱叫。
一片混乱吃瓜中,唯一风中凌乱的人就是顾长安了。
从谢筠猝不及防落在她额头上那个吻时,耳边震天的欢呼声已经让顾长安思绪卡壳,整个人彻底傻愣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嫂子”。
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也起哄跟着喊,直到裁判二次吹哨警示众人即将开始比赛,男生们才堪堪停歇。
随着裁判的发球,赛场上争夺激烈得如火如荼。
唯独顾长安才刚刚缓过神来,明明场馆里开着暖气,充足得人血脉偾张而发烫,但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入坠冰窟般的恐惧。
一次又一次被谢筠欺骗,被他当个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她感觉一股酸涩沿鼻梁直往眼眶冲。
想哭,但是碍于在第一排,加上刚刚谢筠故意的一通显摆似得招惹,周围的目光暗中的明中的落在她身上。
顾长安吸了吸鼻子,憋了回去。
她想把谢筠的衣服扔在座位上离开,但是一抱起来,羽绒度口袋里手机钥匙钱包学生证全在里面,全是重要的东西,这家伙就这么放心交给她了。
顾长安咬着唇在原地生闷气,半晌,到底是没把他的衣服扔原地,而是抱着去了更衣室。
清大的所有体育馆自带更衣室,分为男女两边,每个更衣室的小柜子都有自配的钥匙。
顾长安想的是,把衣服锁柜子里再把柜子的钥匙给篮球馆的值班工作人员,等谢筠打完球再交给他。
远离了篮球场地,周围有些空荡,远处打篮球的叫喊声加油声渐渐变小。
顾长安在更衣室门口站定,左右看了下四周无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于是疾步走进了男更衣室。
更衣室里面地板光洁如新,两排的竖形更衣柜整齐陈列,每个的锁头上都插着一把小钥匙。
不得不说,清大的各种硬件设施在国内都是顶尖,江正小老头在自己的吃穿用度方面抠抠搜搜的,喝最便宜的茶叶,春夏一件石蓝色的中山装能穿两季,甚至很少花校园卡去学校食堂打饭,都是在自家小菜园子里种菜吃。
顾长安抱着衣服进了男更衣室,找了最里面角落的柜子,到底是心虚,头一遭进这种地方,做贼似得又打量了一番,鬼鬼祟祟地将衣服往柜子里塞。
她正神经紧绷着往里塞衣服,谢筠本就身量高,长款的羽绒服做工用料扎扎实实的,换了好几个方式都有地方塞不进去,要么袖子要么下摆落在柜子外面,倒是给顾长安急出来一头汗。
她正思考着怎么才能硬塞进去,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以及几个男生说话的嗓音。
似乎是在聊八卦,过来更衣室的长凳子里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让顾长安脊背都绷紧了,暗暗懊恼。
她现在进退两难,想出出不去,那群换衣服的男生在中间的必经之地拦着。
但凡现在有个人进到最后一排的柜子就一眼能看到她,这地方连个躲藏的角落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能听清他们在聊些什么。
“真是无语,一个大一新生就这么装。”
“是,人家还泡妞儿呢。”
“装个鸡毛啊?我听说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装什么jb”
“乐死我了,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光彩个啥呀。”
........
前面顾长安还能憋住听下去,后面越骂越难听,她气得抵着柜门的手颤抖,实在忍受不了,猛地扬声打断,“难道你们在这儿狗狗碎碎偷偷议论别人就光彩吗?”
突然这么一嗓子给那边几个碎嘴子的男生喊懵了,压根儿没料到男更衣室还有个女生。
“谁在里面?”外面换衣服的男生们听了个一清二楚,有人警戒的站起来往这边走。
其中一个更是拎着裤子站起来,趿拉上鞋子就往里走。
眼看就要转过倒数第二排的柜子过来,顾长安连手指都绷紧了,呼吸屏息住。
“筠哥怎么来了?”更衣室门口忽然一个男生喊了嗓子。
谢筠刚打完球下来,肩膀上搭着条毛巾,锋利漆黑的眉眼融化在汗水下,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看了一圈里面的人,“东西落更衣室了。”
“什么东西?重不重要啊?刚刚我们听到里面有个女的混进来了,不会是小偷要偷东西吧?”为首的那个男生问。
谢筠勾了下唇角,没搭腔,长腿直接绕过他们就往里走。
他走得缓慢且随意,像是已经布下铺天盖地蛛网的猎人,等蝴蝶撞缠绕在网上,无处可逃,再也逃脱不掉,才优哉游哉地哼着歌接近,准备收获猎物享受美味。
顾长安后背贴在墙面上,完全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她刚刚那番话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有些绝望拿羽绒服将脑袋罩住。
谢筠走过来就看到墙和柜子的夹角蹲着一只“蘑菇”。
他的羽绒服很长,足以将她小小一只全部遮盖住,只从帽子下面露出来一截白皙小巧的下巴,红唇嫣然。
啧。
谢筠漆黑的眼瞳里迸射出一种凶兽饥渴许久嗅到鲜肉的兴奋,暗戳戳都要长出尾巴晃悠了。
他慢条斯理地蹲下来,想伸手去揭开,手伸到一半,鼻翼扇动了下,极其敏锐的嗅闻到了什么,半道改为手掌落在罩了一层柔软帽子的脑袋上,安抚的,温柔的,缓缓揉了揉:“刚刚不是在很凶的维护我吗?怎么哭了?”
原来他全听到了。
隔着一层衣料,顾长安感受到男生宽大得手掌在发顶安抚性的揉了揉,恨不得咬碎一口贝齿。
她猛地将帽子扯下来,里面一张秀气古典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一半是被那群进来要窥探的男生吓得一半是被谢筠层层设计套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走不了气得。
她真是想要趁着篮球赛没结束提前溜走都溜不走。
“你是不是早就听到他们说你了,你就非得等我嚷了再进来是不是?都是故意的!”她仰着头瞪他,却不知自己色厉荏苒的模样像是挥动着爪子却伤害不到人的小奶猫。
看在某个疯子眼里更是可口的可爱。
顾长安这一嗓子尾音带了些气急的哭腔,没收着音量,给外头换衣服的那群男生听了个清楚。
反正已经露馅了,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个彻底。
外面那群换衣服的男生们先是听到他们系里以冷漠冰山著称的筠哥温柔似水的一句问候,被雷得外焦里嫩纷纷傻眼,又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嗓子女声,顿时在呆滞中醒悟过来,纷纷作鸟兽散去。
谢筠单膝跪着蹲,看她哭的眼尾泛红好不可怜,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擦,却被顾长安一把拍开。
这样鲜活的小表情,如此富有攻击性的动作,无一不引发捕食者邪恶的神经蠢蠢欲动。
巧了,他正好就吃这口。
那层在所有人面前温柔有礼的外壳被褪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她坚硬的,如此有活力的张牙舞爪的孩子气的内核。
只有他能看到如此一面。
只有他是她最亲近的人,能窥见这与众不同的风景。
顾长安往里缩了缩,觉得地板有些凉,索性将他的羽绒服当了垫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一副拒绝沟通的表情。
他觉得有些好笑,“嗯,我是故意的。”
他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戳戳地站出来维护他的。
其实听到被那群人说坏话,他内心是有些试探的动摇的。
内心隐隐的期待成了现实。
这人是彻底的厚颜无耻撕破脸了,顾长安瞠目结舌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骂他了。
秀才遇上兵,有礼说不清。
人家就是不讲理,而且还承认了。
愣神的空挡,谢筠手臂揽过来,将她连着衣服一裹,抱着站起来。
他刚刚剧烈运动完就过来守株待兔逮她了,是算准了她不想在这儿呆,又不会将他衣服里的重要物品随便一搁,于是找到寄存衣服的更衣室柜子。
顾长安反应过来,被他抱着边往外走边挣扎扑腾:“骗子!你放开我!”
真是乖乖宝把肚子里毕生所学的脏话都想了个遍,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个“骗子”。
给谢筠整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手臂微微用了劲儿,钳制结实不安分的某人,“怎么连骂人还都不会了呢?要我亲自教你?”
“我教你,我这叫混蛋。”他笑,眼尾眉梢都带着浑身放松的愉悦。
“混蛋!放开我!”顾长安奋力挣扎试图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却抵抗不得,依旧被谢筠半提溜半抱着上了二楼。
场馆二楼被设计成了临时休息区,围绕着一圈,用玻璃围栏隔开,从这里能听到楼下球场的欢呼声,甚至看到小半个篮球场地。
顾长安被晕头转向的抖落在柔软的椅子里,宛如被放在花蕊上的凤尾蝴蝶,眼神里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懵懂。
谢筠也不催她,在她对面坐下,用毛巾擦了把脸,手指弯曲,敲了下桌面,“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