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皓喜欢中大饭堂,便宜又好吃。两个肉菜才不到五块,还有免费的骨头汤拿。不过他最爱的还是温绵川煮的饭,无论做什么都香。
“暑假还做兼职吗?”温绵川边吃边问,“夏令营也就两天。”
“嗯。”俞皓说,“家教中介很早跟我约时间,我说等名单出来再答复他。”
“多吗?”温绵川咀嚼着排骨软骨,“怕你又要一周接好几份家教,好不容易长回来的肉又要没了。”
“放心,你喜欢的地方不会没。”俞皓听着他嘴里脆脆响的声音,调侃道,“你牙怎么那么好?”
“为了咬你。”温绵川对他挑挑眉,带出另一层意思。
“这样吗?”俞皓大口吃饭,“回家试试?”
幸亏今天饭堂人不多,加上坐饭堂角落,这种闷骚话传不出去。
他们把盘子拿到回收出,这时俞皓手机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自从他银行账户有过几十万余额,总是能收到很多骚扰电话,买房贷款各种各样,他一般都拒接。但这个号码坚持打到他走出饭堂,只好接了。
电话接通后,是一位女性的声音,很甜却能听出年纪感,“欸!是俞皓对吧。”
“哪里?”
虽没答复是或不是,但对方默认了,便继续说:“我是绵川的妈妈……”
俞皓眉心一下皱紧,想质问她怎么得到自己号码,但立刻转口说:“打错了。”然后挂断了。
“又找你买房?”温绵川天真问,“这次哪个地段?”
俞皓正犹豫要不要糊弄过去,那电话很快又打了进来。他拒听之后拉黑,想了想瞒着也不是个办法,果断说:“刘春红的电话。”
温绵川定在原地,眼脸发颤。
“我换个号码吧。”俞皓干脆说,“反正骚扰电话也多。”
“她……怎么有你电话?”温绵川问。
“不知道。”俞皓也想不通,“但肯定有人在帮她。”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那你换电话……”温绵川愣愣地,“会不会也没用。”
“先试试吧。”俞皓拉他走另外一条校道,“回家吧,不是还要咬我吗?”
温绵川终于肯抬头走路,可表情还是很恍惚。
俞皓轻刮他鼻尖,很随意说了句:“或者我咬你。”
不用赶作业,不用赶论文,没有任何压力的周末,除了喂狗吃饭,两人基本窝在房间里,尽情缠绵到无休无止。
直到咩咩耐不住,在周日晚上趴在房间门口跟温绵川一起叫,才让温绵川心软,决定带它去散步。
晃悠到珠江边,晚风很潮,吹不干恋人的黏腻。他们没有牵手,只是一同牵着狗绳,手背贴手背摩挲。
“常教授是严了点。”温绵川盯着咩咩摇晃的尾巴,“但很实际也不吝啬,加班还会给我们发补贴。”
“多少钱?”俞皓立刻问。
“不告诉你。”温绵川哼唧一声,“怎么老打听我工资。”
“做个参考。”俞皓说,“万一蒋教授给的少,我就去常教授的组。”
“你都有座茶山了,还计较这些……”
“能值多少钱。”俞皓认真地说,“那块地我跟宋洋去看过,说是茶山其实不过块荒凉地,种不了什么东西,做那种墓园估计还行。”
温绵川被逗得呵呵笑,手机铃声伴随他的笑声响起,是一串座机号码。因为中午的事儿,所以他没敢接。
“我来吧。”俞皓拿过手机接听,但没出声。
“喂?”是一位男性,“这里是XX派出所,请问是温绵川吗?”
“什么事?”
“请问你是温绵川本人吗?”对面再次确认。
“是。”
“你妈妈是不是刘春红?”
俞皓无法判定到底是不是派出所,冷声问:“什么事?”
“你妈妈是不是叫刘春红……”对面口吻有点不耐烦,“我们这里是XX派出所。”
俞皓看了眼慌张的温绵川,替他回答道:“不是。”
“啊?”对面顿了顿,“那你认识刘春红吗?春天的春,红色的红。”
“不认识。”俞皓很冷漠,“你打错了。”
“我们……”
还没等对面说完,俞皓挂断电话。
温绵川静静看着俞皓,瞳仁像深不见底的黑潭,“是谁?”
“诈骗电话。”
其实俞皓也不确定,但他不想温绵川再一惊一乍地,频繁受刺激对他的情绪影响不好。
“哦……”温绵川放松下来,露出个很勉强的笑,“怎么那么多骚扰电……”
又有电话进来了,是以前的房东阿姨,俞皓没递回去,而是直接接听,等对方先说话。
“靓仔啊!”房东带着浓厚的粤语口音,“你妈妈是不是过来省城找你哇?”
看来刚刚确实是派出所。
俞皓点开免提,守在温绵川旁边听他讲电话。
刘春红找到他们以前出租屋,但那里已经搬入新的租客,她装糊涂说记不得温绵川新家地址,赖着不走,租客只好报警并联系了原来的房东。阿姨留了心眼,没告诉刘春红温绵川的号码,亲自打电话过来确认。
挂断后,温绵川依然紧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理她也行。”俞皓劝道,“让她待派出所吧。”
温绵川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接着摇摇头。
一味地逃避是没有尽头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唯有面对。他咬紧牙关,短硬的指甲几乎刺入肉里,用痛感消抹恐惧,颤声道:“我去派出所。”
“可以。”俞皓握住他的拳头,试图掰开手指,“但先把狗带回家,好吗?”
原以为温绵川会在路上反悔,可一进家门,狗绳一拆,还没等俞皓开口,他便转身去按电梯,动作很利落。
布匹市场的派出所,已经是俞皓第三次来,刚踏进去还是那位民警接待他们,不过显然对方已经忘记他们是谁。
刘春红见到温绵川眼睛发亮,嘴角裂得很开,岁月爬满她的脸,但五官很标致,难掩她美人骨相。
“绵川——”
这一声喊得像叫魂,让温绵川不禁往后哆嗦。俞皓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手掌稳稳抵住他后腰。
“这是你男朋友吧!”刘春红嗓门很大,听上去特别故意,“哎呀,真帅!跟妈妈一样喜欢帅的!”
民警诧异地看着三人,扯出个尴尬的笑,“那赶紧把妈妈带回家吧。”
办完手续,刘春红跟着两人离开派出所,接着问:“绵川,你是不是在这里买房子啦?”
刚刚刘春红不停问东问西,在哪工作,挣多少钱,俞皓哪里人……没人出声回答,任由她讲个不停。
见人还是不搭理,刘春红凑过来想伸手碰温绵川,俞皓下意识挡住,并冷冷瞪了她一眼。
“哟!”刘春红变了个口吻,“男朋友这么护呀!怪不得忘了自己还有个娘了。”
温绵川盯着地面,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来看看你呀,宝贝儿。”刘春红笑着,“你都快三十啦,结不了婚也没小孩的,妈妈担心。”
只有知道她曾经做的事,才会感受到她的阴阳怪气。
俞皓虽没说话,眼睛一直盯防着刘春红,面露凶光。
笑久了刘春红也懒得再装,收起嘴角弧度打量他的儿子和“女婿”,问道:“姓温的是不是给你们一笔钱?”
没人给她答案。
“是不是!”刘春红现出原声喊。
声音不算太大,毕竟派出所就在旁边,俞皓断定她不敢轻易胡来。
然而下一秒,刘春红猛地抬起手要抓温绵川,还没下手就被俞皓紧紧握住手腕。
“阿姨,这派出所门口。”俞皓居高临下看下刘春红,“你要动手我就带你回去。”
刘春红毫不畏惧,抬起另一只手就给俞皓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俞皓完全相信温闻峰为什么会被老婆打趴下。
“你干什么!”温绵川吼起来,用力推了刘春红,差点让她倒地。
俞皓赶紧挡在两人中间,把温绵川护在身后。
“干什么?”刘春红反呛道,“你拿你爸几百万,一分钱不给我还问我干什么!我没找到你学校去已经很给脸儿啦!”
“我没要他的钱!”温绵川声音很大,却很颤抖,“全部捐出去了!一分钱没留!”
“你傻逼吗!”刘春红骂道,“那狗逼白给的东西干嘛不要!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贱种!”
“你到底想怎么样!”
“找你亲爹来!”刘春红咆哮道,“让他当年应该补偿我的还回来!”
温绵川气得全身发抖,小时候打他找老公,现在打他老公找老公,怒吼道:“我给你电话,自个儿去找他!”
“别想着打发我!”刘春红不依不饶地,“要是我能跟他要到钱,至于从北京飞过来找你吗?”
“你……”
“哎哎哎吵什么?”民警站在派出所门口大喊,“不是带妈妈回家吗?”
“我这个傻逼儿子不认人啊!”刘春红指着他俩,唾沫星子横飞,“还仗着有人撑腰欺负亲娘,真他妈没王法了!”
俞皓扭头对民警说:“我要报警,这阿姨打我,你们监控可以查得到。”
“这是派出所,不是你们演家庭剧的地方!”民警边说边走过来,“这大半夜干什么啊?以为警察很闲,有话回你们家吵去!”
“她确实打人了。”温绵川扭头对民警说,“我们要……告她!”
“告啊告啊!”刘春红叫嚣道,“我又不是没律师!”
双方各不让步,民警只好把他们拎回派出作调解,但根本没用。有刘春红在,即使没人跟她吵,派出所里里外外响彻她的骂声。
俞皓搂着温绵川坐在角落,右手捂着他一只耳朵,左手给曾经帮俞田生打官司的律师发消息,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方律师说过来。”俞皓贴着温绵川耳朵说话,“把事情交给他,我们就回家。”
温绵川没动,呆滞地望着条地缝。
俞皓安抚他情绪,“方律师也在省城,过来很快。”
温绵川还是没动,仿佛静止了。
“咩咩在家等我们呢。”俞皓从手机调出家里监控,“你看,它还没睡。”
温绵川刚要看过去,刘春红指着他俩继续骂:“两个没皮没脸的,真跟你爹凑一块儿去了,净他妈属狗的。”
“骂够没有?”温绵川低着头问。
“没有!”刘春红寸步不让,“告儿你,赶紧找你那王八蛋的爹……”
“我没爹!”温绵川站起身,“你也不是我妈!从我离开北京那会儿我就当你们死了!”
“我死了你也是从我逼里冒出来的!”刘春红喝道。
“那我死总可以了吧!”温绵川被逼急了,冲过去抓着她肩膀,“你杀了我吧!”
“绵川!”俞皓吓得扑过去控住他,两位民警也凑过去大声劝。
刘春红不甘示弱,伸手就去抓温绵川头发。
“杀了我!杀了我!”温绵川拽着她衣服,“有本事你把我头扯下来!”
众人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刘春红嘶吼道:“你丫发瘟啊!”
“杀了我杀了我!”温绵川一遍遍吼道,“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