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我们能不能试试其他治疗办法，我不是质疑您的方案，只是……想快点恢复记忆。”
“这恐怕不行。”林修远语气温和，但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你在网上看了什么信息，但是激进疗法对病人伤害非常大，如果只是为了尽快恢复记忆而采取极端手段引发严重的后果，这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不管年纪多大，人在面对医生时会有一种本能的敬畏感。晏宁被林修远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浑身僵硬，她隐约察觉刚才的话冒犯了医生的专业。
“晏小姐，既然你是我的病人，那么在治疗期间，完全相信主治医生的治疗方案，是尽快治愈的基础。我的职业道德不会允许自己用不适合的方法对待病人。”林修远收起病历本，站得笔直，“当然，如果晏小姐对治疗方案有所顾虑，也可以让秦先生换一位医生，我可以帮忙推荐。但恕我直言，频繁更换治疗医生对于你恢复记忆并无益处。”
门轴转动带走林修远的气息，沟通无果晏宁略感沮丧，秦屹川一直没回来，百无聊赖之下她只能看手机，直到无意识地搜索起霍佑铭，才发现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虽然在看手机，但晏宁心里还在纠结治疗方案，思来想去决定再和林修远谈谈。
溯光医院面积不大，老远就能看见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立牌，中英文标注着精神科主任。
晏宁指尖绞着衣服下摆，双脚被钉在原地，一个不认识的护士迎面走来：“找林医生吗？他在里面，你直接进去吧。”
她只得笑笑推开门进屋，进门是一间布置雅静的会客室，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流淌进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菱形，穿过光斑才是林修远的办公室，晏宁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朝着门走过去。
“屹川，你清醒一点，这是迟早的事情！”
是林修远的声音。
刚才在病房，林修远虽然很严肃但语气还算得上柔和，这次可真就是明摆着在发火了，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斯文秀气的人也能用这么凶狠的语气说话。
晏宁贴着墙站定，她的心狂跳，直觉这屋里的对话一定和她有关。
“Sean，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屹川，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解决问题吗？她只是心因性失忆，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恢复记忆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句话让晏宁屏住呼吸，指尖已经嵌进掌心的软肉。
秦屹川不希望自己恢复记忆，或者不希望这么快恢复，为什么？
“你既然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我就要对我的病人负责，治疗方案我说了算，你如果想要干涉那就直接把她带走。
恢复记忆后，她一定会经历二次创伤，这个事情无可避免但不是不能解决。
话我说得很清楚了，国内不会有技术比我更好的医生。失忆前她状况就不是很好，你如果不介意让她留下一丝后遗症，今天出去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失忆前就状况不好？这是晏宁完全没有想过的可能，所以这也是林修远采取保守治疗的原因之一吗？
“Sean, 你是在用我的软肋来威胁我？”
“威胁？屹川，你现在就去病房问她，想不想尽快恢复全部记忆。你不是说在你能力范围以内要给她最好的吗？不会连尊重她的选择都做不到吧？”
屋里安静的可怕，晏宁听见脚步声，她赶紧往门口走，里面又传来秦屹川的声音。
“Sean，你是以她主治医生的立场说这话，还是……”
还是什么？
但晏宁也不敢回头，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一个转身，刚好和里屋推门而出的秦屹川对上视线。
他的眼神还未收起明显的阴鸷，只是在看清晏宁的瞬间融化成一湾春水：“小初，怎么下床了？”
“我在病房待得有点无聊，就想来找你。”晏宁放软语气，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错开视线，她从未见过秦屹川那样的神色，潜意识想要避开。
带点示弱的语气果然让秦屹川立马毫不掩饰的扬起嘴角，他揽过晏宁肩头将人圈进臂弯，转头冲门内微微颌首。
晏宁只来得及回头瞄一眼，最后瞥见的是林修远晦暗不明的目光。
那眼神，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天之后，晏宁又恢复了吃睡训练的规律日常。只是储物间里反复翻阅的旧物已经看得倒背如流，晏宁的记忆还是缺失很多碎片。
她隐约意识到，储物间里的东西应该不完整。
手机响起来一连串提示音时，晏宁正翘着腿睡在躺椅上，放任脑中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无序闪现。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霍佑铭来消息了。
照例还是十几张图片夹杂着几条语音，飞机上的日落，后台的盒饭，化妆镜的自拍，还总带着定位，像是在报备他的行程。
刚开始晏宁还会回消息，换着法子的反复试探对方自己失忆的原因，霍佑铭总是那套说法。
两个自称是她男友的人都对这件事情统一说法，更让晏宁确定目前的版本一定不是失忆的真相。
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晏宁没有再回复过，但霍佑铭仿佛不介意，还在坚持这场独角戏。
她快速滑.动屏幕，心里面忍不住吐槽：如果把这个消息卖给粉丝后援会不知道能换多少钱。
屏幕上突然亮起梁现的名字。
晏宁戴上一只耳机：“你不是说你这两天闭关写小说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呀？大作家。”
“我刚才摸鱼的时候搜了一下霍佑铭，在粉丝爆料里面看到的，他高中居然和你是一个学校的！！”
晏宁攥紧身旁的抱枕坐起来，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没有搜过霍佑铭，但是网上所有平台的介绍都是永安高中。
“我把截图发过来了，你自己看。”
@小猪不吃猪：「哥哥高一转到砚城的星河私立，高三又转学回了永安市，哥哥无论在哪个学校都是校草呢。」
【图片】
照片里的霍佑铭正起跳投篮，像校园文学中的男主一样闪闪发光。只是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晏宁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强烈的异样感。
@猫狗双全人生无憾：「他本来就是永安本地人，为什么要转学去砚城啊？好奇怪啊。」
@小猪不吃猪：「好像是家里原因，我也不清楚，网上居然一次都没遇到过同班同学来现身说法，好好奇高中哥哥是什么样的呀。」
星河是砚城当地最顶级的私立贵族学校，而晏宁就是在这个学校度过了整个学生生涯。
但是和永安市这个C国的科技金融经济中心比起来星河私立还是微不足道。网上都戏称永安本地人平等的看不起其他所有人，怎么会有家长把孩子从永安转学到砚城这个二级市去。
看来，要想解开疑问，势必要想办法回一趟老家。
挂断电话，晏宁拉开边几的抽屉，定定的看着里面的一把白色药片。
那天商场事件之后，居家办公又成了秦屹川的常态，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过霍佑铭的名字。刚开始几周秦屹川还会隔三差五邀请晏宁出游，但都被晏宁拒绝了。想出门是为了调查真相，她其实更喜欢在家运动或看书。
吃过晚饭，秦屹川的书房准时关上门，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嘈杂人声。
晏宁盯着手机上搜到的成年人体重对应的安眠药量，在心里斟酌许久，最终还是减去半颗。
书房里溢出的人声渐渐散去，晏宁第不知道多少次拉开边几抽屉，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初，想不想吃点夜宵？”卧室门外传来秦屹川的询问。
说是夜宵，但他做得饭菜向来清淡很是健康，就算是夜宵也不过是高蛋白或碳水的一点补充。
“嗯，吃点吧。”晏宁把东西揣进家居服的兜里走出卧室。
“开完会了吗？”
晏宁望着厨房内忙碌的背影，没话找话闲聊。
“嗯，临时的会，所以时间不长。”秦屹川合上奇亚籽罐子，“你要加个鸡蛋吗？”
“加。”
晏宁看他没有注意自己，这才坐到饭桌前，快速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折叠好的卫生纸包。
当粉末簌簌落进玻璃杯时，晏宁的手都在发.抖。
“来，小初。”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晏宁吓得猛地抽回手，后腰撞上椅背。
“怎么了？”秦屹川放下两个碗，看着她。
“没事，可能有点冷。”
家里都是温水，晏宁看着杯底还未融化的沉淀只觉得汗流浃背。
秦屹川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吃吧。”
晏宁心不在焉的舀起一勺燕麦羹往嘴里送，眼睛无法自控地去看水杯。
吃到一半，晏宁才鼓起勇气对秦屹川说：“你喝点水吧。”
秦屹川放下勺子：“怎么了？小初。”
“那个……我觉得有点噎，你不觉得吗？”晏宁胡乱找补。似乎是为了自证，她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水。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喝得太急，晏宁呛坏了。秦屹川赶紧走到她身边，拍着背帮她顺气。
晏宁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脸已经涨得通红。
“小初，是我没做好，下次再调整一下比例。”
看着秦屹川略带愧疚的眼神，晏宁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挂在十字架上接受审判。
“刚才是要我喝水，是吗？”秦屹川端起他的杯子看向晏宁，还是那样温柔的眼神，可说出的话却很奇怪，晏宁紧张的咽下口水。
“小初是希望我喝水，是吗？“”秦屹川又确认一遍，晃着粉末还未完全消融的水杯。
晏宁几乎要脱口而出别喝。
而秦屹川已经仰头把水喝完了，喉结滚动，杯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唇印。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晏宁能清晰感觉到背上冒出一片细密的汗水。她不敢问秦屹川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直到躺回床上，慌乱的心跳才降下来。
“小初，晚安。” 秦屹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闷闷的。
光是听见他的声音，晏宁都想起对方注视自己的目光。
她拉上被子把头蒙住，企图减轻一点负罪感。
时针刚过零点，晏宁轻手轻脚来到秦屹川的卧室门前，她屏住呼吸，侧耳贴在门板上，却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鼓噪，犹豫片刻，她终于缓慢地按下门把手。
男人睡得很沉，硬朗的面部线条卸去锋芒。他睡姿端正，只是眉头还是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还是因为……她？
晏宁俯下身，在他耳边呢.喃：“对不起，等我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就立马回来，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没敢再多看一秒，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