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煜的手虚搂着顾君也有脖子，手垂在他胸膛上，顾君也说话时胸膛的起伏和心跳跳动时的那种震动像是一阵小小的嗡鸣顺着他的手指传到了他的胸膛里。

传到了他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

好像不止是一个人的心跳。

童煜愣神了一会儿，直到顾君也重新转身，背着他往回走，童煜才恍然地回神过来，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童煜忽然就收紧了手臂，他凑到顾君也耳边：“那你有没有过同频共振的人？”

顾君也偏了一下头，躲开了耳边撩人耳廓的那道呼吸：“没有。”

这么直接？

这也算间接地回答了他没有过喜欢的人吧。想到这，童煜有点高兴，不自觉地晃了一下腿，但又想到什么，说道：“那如果有这个人了，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顾君也听到他的话，似乎很轻地低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如果你遇到这个人了，会第一个告诉我吗？”

“当然！”童煜毫不迟疑，相当肯定，甚至为了证明顾君也对他的重要性，补充道：“必需第一个告诉你，我以后如果结婚，二拜高堂除了爷爷，还要拜你。”

当然，顾君也并不想当高堂，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童煜却感觉到了他叹的那口气，身体往上一窜，直接伸出手就去掰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强硬地扭过来：“你叹什么气，不相信我说的？”

两人的鼻尖差点就碰到一起，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着，连海风都吹不散。

童煜直直地就撞进了顾君也深黑的眼里，像是看到海底的深渊，那一瞬间他甚至受到一种蛊惑，正想要抬脚要走下去时，顾君也扶在他膝弯的手猛地一紧，用尽自制力转开了头，声音压着，很低沉：“相信。”

童煜清醒过来，刚才那阵感觉像一阵幻觉一样消失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君也在回答他的问题，有点闷闷地说：“哦。”

顾君也感觉到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但是想到童煜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还是要和他说清楚，于是说道：“以后如果遇到奇怪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自己多一点戒备心。”

童煜的脑袋又抬了起来：“奇怪的人？”

顾君也“嗯”了一声：“不要因为是同性就丧失了戒备心，和人接触时保持安全距离，如果有奇怪的，试图和你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一定要拒绝。”

“你是说跟我表白吗？”童煜问。

顾君也先是停了一下，才说：“在你这个年龄，收到善意的喜欢很正常，但是要留意刻意的接近和不怀好意的接触。”

童煜想到沈沉辰，他不由地皱起了眉，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沉辰，就是他被那几个校霸围在学校厕所里讥笑，说他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和他们在同一间学校上课，甚至还有人动了手。

沈沉辰被他们推搡也不敢说话，被人一脚踹下去，就捂着肚子缩在了脚落里，他看不惯，过去叫住了他们，把人拉了出来，说会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老师。

那些人其实不怕他告诉老师，但怕他背后的顾家出面，于是只能做罢，后来沈沉辰就一直跟着他，他以为他是怕那些人再欺负他，于是也就默认了保护他，可是他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一切。

“是我没防备。”童煜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没想那么多。”

沈沉辰的事有点复杂，这并不是他的错，顾君也不想童煜因为这件事而害怕交朋友，于是说：“也别太悲观，所有事情都有试错的成本，所以对的人才会更重要。”

“那怎么分辨呢？”童煜两条小腿在他腰两侧不安分晃着，磨蹭着：“怎么交个朋友还这么麻烦啊，要不你帮我分辨吧，你说不能交的朋友我就不交。”

这是个很大的诱惑。

顾君也心里的魔鬼动了一下，但及时地被他按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也代表着童煜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他不能利用这份信任来满足自己阴暗的私欲。

他说：“你觉得可以交的朋友就放心去交，觉得不行就分开，在安全的前提之下，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做，不用顾忌任何人。”

“安全？什么叫不安全？我是个男生，我又不会怀孕，女生会更危险吧。”

这方面的缺失是顾君也认为自己很大的失败之处，他的身份处于一个尴尬的地带，他不是他的父亲，甚至是一个对他不怀好意的成年人，所以他没有办法坦然地对童煜去说起一些他自己都没做到的事情。

但他已经十五岁了，从生日那天晚上童煜的反抗开始，他就知道哪怕他做不到，他也必需学会放手，给他更多的空间，甚至做好他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不管什么性别，受了伤都会疼。”顾君也让自己尽量公正，客观地去说这一切：“突然的拥抱，对你身体隐私部位越界的窥探，越过你安全界线的一切行为和言语，只要是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了，那就要提高警惕。”

童煜半懂不懂，他想了想，说：“除了你以外，我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可是你抱我的时候，我没觉得不舒服。”

反而觉得挺舒服的。

他想到那天晚上顾君也睡着之后那个意外的拥抱，那是他们众多拥抱中最不同的一个，不同于平时那种很安心很舒服的感觉，光想想都让他觉得脸颊发烫，可是他很喜欢。

顾君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童煜是不是故意的，这种模糊不清的话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地就说出来，但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们都是男生，而且他还小，是自己没有和童煜划分好这条线，所以他的边界感才这么模糊。

还没等他说什么，童煜又自顾自地说：“我也懂你的意思，反正如果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这下可以了吧。”

他们这时已经离别墅不远了，顾君也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看到管家急匆匆地出来，一见到他们，连忙跑了过来。

“顾少爷，童少爷，童老爷子接了个电话，突然心脏不太好，刚才医生做临时诊断可能是心肌梗死，现在正准备去医院。”

“什么！”童煜直接从顾君也的背上跳了下来朝屋里跑去。

顾君也也紧随其后，他们住的这片区域一共有两个门，前面是朝着海滩，但从后面的门出去则更方便开车，可以直接出入酒店的紧急通道。

因为童爷爷心脏不好，所以不管在那里，他们都会随时让私人医生待命。

他们进去时童爷爷正被抬送上急救床往外送人，急救床上的童爷爷像是憋着无法呼吸一样，脸色发紫，左手死死揪着胸前汗湿的睡衣，指节泛着青白，他看到了童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爷爷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童煜是有感觉到的，从去年开始，他不再频繁的去公司，今年年初的时候还住了一次院，中间更是被他偷偷看到他吃的药多了好多，只是之前几乎都是有一点症状就被芳姨或者朱伯叫来了医生，会在家里的医疗室里做检查或者诊断，从来没在他面前发过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童爷爷发病的样子。

童煜瞬间充满了恐慌，有种死神的镰刀已经放到了爷爷脖子的感觉，背后猛地出了一阵冷汗，扑了过去：“爷爷，你怎么了？”

童爷爷说不出话来，顾爷爷说道：“童童别担心，老毛病，我们先让医生带爷爷去检查，别担心。”

童煜脚上鞋子都没穿，身上腿上都还是沙子，顾君也轻轻拉开他，示意医生把人快送上车，轻轻将童煜拢在怀里：“没事，让爷爷先去医院，我带你换身衣服了就去。”

童煜被顾君也抱住，紧紧抓着床的手才松开，医生和护理人员动作迅速地将人推出去了。

“我，我现在就一起去，我不换衣服了。”童煜抓着顾君也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我跟着你爷爷一起去。”

顾君也感觉到了他的恐惧，收紧手臂将他搂进怀里，他知道童爷爷的病情，童爷爷每一次的发病他都知道，相比童煜，他自然更镇定，但心里也很清楚时间不多了：“别怕，有我在，都交给我，好吗？”

这句话从顾君也口中说出来，比任何人口中说出来都要让他安心，瞬间安抚了他大半的焦灼和恐慌，童煜抿紧了嘴唇点点头。

顾君也看向顾爷爷，祖孙两很有默契地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救护车上有急救医生和他们的私人医生，不好再挤人上去，童煜被带到楼上，心不在焉地快速洗干净了身上的沙子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顾君也也很快，等他们到了医院的时候，童爷爷已经经过快速抢救，暂时脱离了危险，只是肯定要住院治疗的。

但是为童爷爷治疗的专家团队一直是在京市，不管是对于童爷爷的病历，病情都更清楚，只能是等童爷爷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安排专机送回京市继续治疗。

童煜守在病床前，双手紧紧地抓着爷爷粗糙的手，却感觉那双温暖的手有些发凉，他心里害怕，拿遥控器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爷爷去年年初就已经做过心脏支架的手术，一直在做药物治疗控制病情，在他面前总是说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可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脸色灰白的老人分明就是他的爷爷。

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血脉相联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