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逐渐下沉，脸上再也没暖意释放，劳伦斯似乎想到什么很可怕又渴望去怀念的事情，导致神色复杂。

“番茄，虾仁。”他低声道。

“你竟然认识这道菜？”对着那张高度相似的脸，库莉丝很难不有所怀疑。

她总觉得劳伦斯就是哥哥，不仅样貌相似，连话说感觉也像。可她又不断提醒自己，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就算哥哥没死，也不应该是眼前这个。

“呃，没什么，”对面的劳伦斯深吸一口气，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神色恢复入场，轻描淡写道，“只是见过这种食材，星塔上有。”

这番说辞炸一听很正常，但库莉丝端出来的不是普通的番茄虾仁。

红色光滑的番茄是表象，靠近顶部位置有条缝隙，切开一部分作为盖子放置。

质疑之下，库莉丝主动掀开番茄盖子，向劳伦斯展示，迟疑几秒，才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虾仁？”

一只只浅粉色有厚度的小圆圈，在挖空的番茄内部层层叠叠，放在劳伦斯面前，仿佛在索要答案。

“那什么，就是，嗯，闻到虾仁的味道了，对。”

接触次数不多，但库莉丝清楚，劳伦斯不会这样说话，似乎在隐藏些什么。

对方说是就是，库莉丝知道不应该刨根问到底，留点秘密也是一种尊重。

“所以，你怎么会弄这种番茄虾仁？”库莉丝不问，劳伦斯反倒质疑起来，但不问对地面居民最重要的食材来源。

自己停止试探，反而让对方试探，库莉丝不知道怎么撒谎，也回答不上来，索性假意懊恼，往后收餐盘。

“怎么那么多问题呢，吃还是不吃？不吃就都让小阿橙吃，反正特叔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一旁睡梦中的小阿橙似乎受到香味感召，连续吸着鼻子，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坐直。

她连吸几下，久违露出笑容，仿佛正在一场美妙梦境中。

“啊，”小阿橙猛然惊醒，瞥到眼前的库莉丝，一阵咋咋呼呼，“库莉丝姐姐，库莉丝姐姐，我梦到美味食物了！”

“是什么呢？”库莉丝刻意歪着脑袋配合，故作神秘，手在下方悄悄挪过小碟子，端到小阿橙眼前，“是不是这个？”

“红色的，食物？”哪怕破屋光线昏暗，阿橙也能分辨出眼前食物的颜色，明显是平时没见过的东西。

“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库莉丝掀开番茄盖子，递上勺子。5只番茄份量的食物都给了小阿橙，只留两个给自己和劳伦斯尝鲜。

沾上少许番茄酸甜的虾仁，鲜嫩弹牙，在以前的餐桌上，是小朋友们很喜欢的味道。

得知美味大半都是自己的，小阿橙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连勺子也不用，抓起番茄就往嘴里塞。

嘴巴没法张开太大，她就顺着番茄外壁大口咬下去，连虾仁一起吃。番茄汁水沿着嘴角流出来也不管不擦，只顾着吃。

快乐会传染，小阿橙吃得开心，库莉丝也跟着心情愉悦。

可惜只有短短十几秒，她就为小阿橙有这样的表现感到难受。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古怪，不让人住在地面的人类吃饱穿暖。

眼前能解释这个问题的，只有从不问缘由，一味解答的劳伦斯。

“星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星塔又是怎么存在的呢？”

劳伦斯以极慢速度细品番茄虾仁，没有对视库莉丝，自顾自娓娓道来。

“那我从千年前的血月开始说吧。”

*

今夜的生活区意外安静，送走吃到满足的小阿橙和劳伦斯，库莉丝站在破屋门前，下意识抬头。

月，陌生又冰冷，少了些生气，不用看周围环境也能感觉出不属于她的世界。

但一切又是那么熟悉，仿佛只是一场梦。

她脑海中持续回荡着劳伦斯的话，听不起来不像历史，更像是一个故事。

那个自血月中诞生的生命至今还活在星球上，是人人敬畏的邪神，时常有人见到祂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无人敢过问。

三百年前，邪神暴走的那个夜晚之后，星球逐渐衰败，草木不生，渐渐沦为废土。

很多日常事物跟随消失，最后只剩一块陆地还能持续产出。三柱运用技术和力量升空陆地，成为建造星塔的地基，同时也将人类的生活重心转向星塔。

越寂静，地面就越是人人嫌弃的废土。

幕后雇主认为，只要毁掉星塔，让那片陆地落回地面，技术和力量公开，人类才有机会让星球恢复原貌。

只可惜三柱和贵族们只顾着自己享受，完全不顾地面上数量庞大的居民死活。他们利用星塔诱惑地面居民，日复一日为他们卖命。

库莉丝长叹一声，排出腹部污浊气息，轻松不少。

*

前一天事情太多，折腾得很累。去星塔的车上，库莉丝忍不住打瞌睡，又在瞌睡中惊醒，反反复复。几个小时后，一路打着哈欠来到天雪的店铺。

见到朋友的第一反应，扑进怀里，紧闭双眼，头一歪睡去。

没睡饱，人迷糊，库莉丝不知道自己弄错时间，提前到达店铺。

清早来赶工改造店铺的工人发出刺耳声音都没能吵醒她。

舒服睡了一个多小时，库莉丝从储藏室椅子搭建的床铺上坐直身体，双眼迷离，还没能融入周围情况。

储藏室门口，原本的正门剩下一人宽，只能称之为缝隙。柜台另一边消失一截，工人正在用玻璃墙隔出小单间。

她大概能猜到改建后的效果，玻璃隔出的四方夹角，足够横着摆放小推车，顾客从外面光顾，她在里面售卖。

小推车停靠位置是店铺内部，无论她的理由是为自己经营，还是替天雪经营，治安官都无法找出任何毛病，更何况天雪的身份也不可能招来任何问题。

“说起来，你那个前男友怎么会那么嚣张？”库莉丝不禁想起昨天的事情。

“大概是攀附上目前生活在星塔高层的贵族女孩，才开始嚣张吧。”天雪摊手，耸耸肩，无奈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屑。

她不同，即使遭到放逐，她也要凭自己的本事再回到星塔高层。

工人们动作很快，玻璃墙立好，还在外面平行柜台的位置竖起一道玻璃门。

不计得失借出这么一块好地方，库莉丝凑上前，双手握住天雪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顿时热泪盈眶，就快滑落。

“天雪，我该怎么感谢你？”

如果说是运气好，那自己运气未免也好得过分，起步就遇上天雪这样的人。

“那还不简单，有好吃好玩的给我留一份就行。”天雪竖起左手食指，用动作表明，她只想帮朋友。

“这还不容易，必须给你留一份。不，给你留两份。”库莉丝抓着天雪的手往自己心口锤两下，表示说过的话算话。

“一份就够了，你多赚点星币，以后好上星塔生活。”

“呃，这个……”库莉丝在这种时候幽幽松开手。

想上星塔过好日子是一定的，但她还没想到怎么处置破屋的地下室，原主那样上锁必然有重要理由。

在想到办法之前，她即使还清债务，也不会上星塔。再加上特叔的组织在背后干的事，搞不好她还没能上来，星塔已经坠落。

见库莉丝这幅迟疑模样，天雪忽然懊恼，直拍自己脑门，连番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是雇主有权限查看雇员的财务情况，我一时好奇就……没想到你负债那么多。”

“啊？”库莉丝抬手，对视上天雪。

那尴尬、难为情，皱成一团的脸，绝对不是在撒谎。况且这么帮助她的人，没必要再这种地方骗人。

小姐妹两人都不愿意对方多想，又有些话不能明说，一时气氛尴尬，惹得一旁工人都时不时投来视线，看八卦似的。

“其实，我担心的是，”库莉丝赶紧拉着天雪去储藏室里面，“你让我摆小推车，会不会抢走你的顾客，影响你赚星币？”

“哎呦，你可真是够了。”天雪的手掌轻轻拍在库莉丝脑门上，不知道该笑还是气。

面对不懂得太多星塔制度的地面居民，她化身小老师，逐条仔细讲解。

首先，琼脂糕是非常贵重的抵抗类食物，不愁卖。其次，售卖琼脂糕的地方很少，每层这么大区域，不超过5个店铺，星塔管理部门在严格控制这些。

解释一大段，天雪就是为了告诉库莉丝，放心摆小推车，其他都不是问题。

中午之前，工人完成改造，清理干净角落。

这时候的店铺就像多了一处简单实用的外卖角落，让库莉丝倍感熟悉。感觉很像她曾经习惯光顾的一间小店，拐角处单独卖包子。

“那么，小推车的第一次开张，第一份商品，是不是应该先卖给我呢？”天雪抿嘴弯成向上弧度，不断眨巴眼睛暗示，非要花钱买。

“你在开玩笑？我怎么能卖东西给你，当然是送给你。不过是什么，我已经有了想法。”既然不同的世界的两个角落如此相似，那首次出摊怎么能不来点包子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