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余睁开眼,一片冷白色,灯光晃眼。头痛欲裂,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家中,没有人会在家里安这种长条又古板,毫无美感的冷白灯。
明明上一秒,他还拿着麦克风摇头晃脑,灯红酒绿,喧嚣至极。这灯真是晃眼的不行,温余闭上眼,心里还在吐槽这到底是谁的垃圾审美,下一秒,床边传来了拖拖踏踏一群人的脚步声。
没有节奏感,乱死了。
温余是一个艺术生,在学术氛围的熏陶下,他追求创造力,生命力,美感,对这种毫无逻辑杂乱无章的噪声,实在是难以忍受。
他皱起的眉头大概能夹死无数只苍蝇了吧,温余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是他苍白的脸上透着病气,显得无比虚弱,微微皱起的眉头甚至看不出起伏。
“啊医生!那个,我朋友……”
杂乱的脚步声刚刚消失,门口又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吵大闹。
“吵死了!”
温余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出声打断了即将开始的对话,却没想到把这个“大吵大闹”直接引到了自己身边。
“温余!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回笼,桑迎,他的好舍友。
温余避无可避,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省的再次被灯晃。
“诶诶,你别动别乱动!”
桑迎拉住了温余的手,这下温余就算被晃也只能受着了。
“你干嘛!”
温余心里烦躁,换了另一只手挡灯光。
“你这一会儿该流血了,不能乱动…”
桑迎的声音逐渐放低,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温余这才注意到他现在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目光看向右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
他连忙把头扭向另一边,对上了旁边站了一排的医生。
为首的那位显然是个头头,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在提问,下面的一溜全是小鸡仔一样不敢抬头。
看着年纪倒是不大,温余以为会碰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太呢,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桑迎小心翼翼地把温余打了吊针的手放好,温余进医院简直是家常便饭,但每次都是鸡飞狗跳的收场。
这次没有闹腾倒是不同寻常,毕竟晕血也不是说转个头就能忘记的事。
桑迎抬起头顺着温余的目光一看,嗯,对这个颜狗来说,这样的脸确实是可以把晕血这事抛到九霄云外的程度。
可惜医生对他这个病号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查完房转身就走了。
桑迎在温余挤眉弄眼的提示下跟了出去。
“那个,医生,请等一下!”
江盼示意身边的小年轻都各干各的事去,他自己则带着桑迎进了办公室。
“你是温余的家属吗?”
江盼从桌子旁边拿了一个纸杯接了点水递给桑迎。
桑迎接过水有点手足无措,又把水放回桌子上了,看着江盼的胸牌支支吾吾。
“我,我是他同学,他家里人不方便过来。”
其实是根本没通知,温余读完本科又考了个研,正巧还是家门口,熟悉的地界玩的开,他们从KTV无缝连接到医院,怎么可能告诉家长。
“哦,他这个身体情况不是挂两瓶水就能解决的事,这种情况我们不会放他出院的,你还是尽快联系他的家里人吧。”
江盼转身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啊?不是,这个这么严重吗?”桑迎听着江盼的描述了,脸色快比得上温余了。
“凌晨挂到急诊,你觉得这个事情很简单吗?楼下大厅收费处去结一下钱。”
江盼的语气冷冰冰的,桑迎吃了个闭门羹,只能回去和温余商量。
临走还得说个谢谢医生,桑迎憋屈啊,但他根本不敢做别的。
温余躺在病床上,桑迎走了之后又来了几个其他同学,有带水果的,带早饭的,还有带手机的。
等桑迎交完钱,拿着那个悲催的通知回来时,温余已经拿着手机开上黑了。
左边一个炸鸡,右边一个汉堡,桌上放的冰可乐,还有疯狂星期四的大桶。
“别玩了祖宗啊!”
桑迎的头都要炸了,回来的路上护士特意嘱托了他温余现在不能吃油腻辛冷食物,不利于恢复。
“怎么了怎么了,我啥时候能出院啊?医生怎么说?”
一伙人不约而同的暂停了游戏,都眼巴巴看着桑迎。
桑迎左手拿走啃了一口的炸鸡腿,右手抢走啃了一半的辣翅堡。
“诶你,那有完整的,你抢我吃过的干啥啊!”
温余两手空空,而桑迎的脸色又十分难看。
“你完蛋了温余。”
桑迎把那些小吃全都塞到了星期四的大桶里,“咱们都完大蛋了!”
温余吓得赶紧嚼了两口嘴里的炸鸡。
“那个医生说一定要通知家属,而且你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了。”
桑迎轻飘飘地抛下这个重磅消息。
“还有炸鸡啥的都收收,省的一会儿查房给你们全骂一顿!”
剩下的几个立刻丢下手机收拾吃的。
“喫,看着挺年轻,以为比老太好搞呢,怎么也这么古板。”
温余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个医生叫什么,我还有几瓶水挂完啊,我自己去和他谈。”
桑迎话还没说出口,门又推开了,吓得温余一哆嗦,还以为说坏话被抓包了。
“这屋里怎么一股炸鸡味?”小护士走进来把窗户打开。
“11床,换药了,辛辣油腻的不能吃啊,还有粗糙的食物,坚果之类的,也不能吃,酒更不能再喝了啊!”
小护士扫视一周,温余和他的一圈朋友全都心虚的低头附和。
“还有两瓶,快没的时候按床头铃就行。”
温余频频点头,总算送走了这位护士。
门一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幸好藏的快!”“是啊是啊!”
桑迎看见温余蠢蠢欲动的眼神直接怼了回去,“你别想了,我一会给你重新点外卖。”
!!!温余嘴里的炸鸡味还没散,这个消息简直比刚刚还晴天霹雳。
“而且,你不是问那个医生是谁吗?”
桑迎惨淡一笑。
“是江盼。”
下一秒,温余的手机就嗡嗡的振动起来。
“温余你真是活腻歪了!大半夜喝酒唱k唱到医院急诊是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桑迎留下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拉着一众狐朋狗友远离了这个战场。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你就在医院呆着吧!以后医院就是你的家!”
“不是!诶!歪?歪歪?”
嘟嘟嘟……
造孽啊!
温余拿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瘫倒在了床上,完球了……
江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的家里人联系这么紧密,好像他是捡来的,江盼才是亲生的一样。
明明,明明当时是他先说的,他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绝对不学医的。
人间蒸发,不告而别,等回来的时候就成了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温余靠着一个朋友送来的靠枕,苦笑着翻看着百度上江盼的人物词条。
好像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他编导专业的同学写的那个期末大作业一样,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桑迎把那群朋友们送走,自己又去医院门口拿了刚刚送到的外卖,这路程可不短,也不知道温余那边发生了什么,又一个劲的给他发消息让他回去。
[诶呀我马上马上,我在大门口拿外卖呢,你等个十分钟就行。]
等不了了!
[你快点!我着急!特别急!]
温余打字打的都要飞出火星子来了,人有三急啊!这怎么等!
江盼走在走廊上,正要去温余的病房,就看见桑迎拎着外卖兜子嗖嗖嗖的往屋里跑,快比得上外卖小哥了。
“你干嘛!怎么了祖宗!”
桑迎急急忙忙的放下外卖,就看见温余的巴掌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快点快点,我要上厕所!”
温余拉开被子就要跳下床,桑迎连忙把吊水瓶拿下来,跟着温余又是一路小跑。
好在医院的厕所设置的还算合理,就算桑迎不进去,也足够温余隔着门解决重大问题了。
咔嚓,门被打开,桑迎举着吊水瓶和江盼面面相觑。
温余解决完之后推门出来,瞄了一眼就冷着脸推着桑迎往病床走。
桑迎给江盼赔了个笑脸,跟着温余又回到了床边。
“肚子还疼吗?”
江盼带着口罩打开病历夹,从兜里拿出一支笔就开始问话。
“不疼了。”
温余虽然不乐意理这个人,但也没办法不回话。
“有没有头晕,恶心,或者呕吐的情况出现?”
温余摇摇头,顺便把被子也盖上了。
“输液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都挺好的。”
温余有点不耐烦了,江盼把笔重新放回兜里。
温余舒了一口气,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别的。
“把被子掀开,平躺在床上。”
江盼把护士刚刚打开散味的窗户关上,桑迎识趣的从病房里出去了。
单人病房倒也不用拉帘子,温余盯着桑迎落荒而逃的背影狠狠给他记了一笔。
下一秒,江盼就把他宽松的病号服拉开了。
温余的肚子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之前还嘴上说着什么狠话,现在怂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放松。”江盼把他的裤腰也往下扯了扯,确保白嫩嫩的肚子完全暴露出来,指尖接触皮肤,温余微微抖了一下。
“这块现在疼吗?”
温余摇摇头,不知道江盼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会我会按压这里,注意有没有疼痛感。”
江盼的手在温余的上腹部打转。
“疼!”
江盼按压下的一瞬间,温余就喊出来了。江盼轻轻把手抬起,“现在疼痛有加剧吗?”
“没有,松开就不疼了。”
疼痛消失,温余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江盼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又在病历本上写了点什么。
“炎症还没消退,记得按时吃药。”
温余肚脐旁的疤痕已经渐渐变淡,其实今天的触诊只需要按压上腹部就行,但江盼还是观察了一下温余之前的手术刀口。
温余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只想着总算是结束了,他终于走了。
“桑迎你个叛徒!这白粥连个咸菜都没有怎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