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注意力方才全都被吸血毯吸引，没有注意到海面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海面已经不似连日来这般平静，黑不见底的海面下汹涌起未知的力量，巨大的浪花翻滚着，上万的吸血毯在浪花中沉浮，飞跃。

并非是他们的飞行法舟没有上升，而是——

浪花卷起的波涛在随着他们的法舟一同上升！

古青言反应迅速，三步并两步地回到船舱内陆续操纵法舟，丹田超负荷地运转着，灵力不断输出，似乎是要与下方的海浪比一比谁更猛烈一般。

“砰！！！”

两道身影跌倒进船舱，法舟被大浪拍击，剧烈地摇晃着。海水灌入进来，打湿了古青言的衣裙。

与海水一同进来的，还有十几只正快速蠕动着向睿安和甄青竹靠近的吸血毯。

“阿竹！隐怀！”古青言心头发颤，下意识想要去抓二人，手中输入法舟的灵力却愈发不受控制。

又是一声巨响！

滔天的水浪重重砸在法舟上，又是一大波海水灌入，将法舟向下压了数米。古青言一个不慎，便被水流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倒飞出去，摔在墙壁上，又被反弹了回来。

法舟一时间失去了掌控，如无头苍蝇一般撞进水流中。船舱内几乎快要被海水填满，古青言全身早已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不知海水还是汗水。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她看向已经被吸血毯团团围住，正在水中狼狈挣扎的甄青竹和睿安。

薄薄的神力包裹着她，封闭了她的口鼻，保护着她的五脏六腑不被海水挤压。

但睿安和甄青竹不行......

古青言银牙一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飞身跃起，用力推开汹涌而至的海水，终于来到了船舱外。

又是一道巨浪向着她迎头砸下。银光划过，在空中形成一道弧光，劈开水浪，迸射出漫天的水花。

古青言顶着这样的水花，向法舟下飞去。

“青言！”睿安踉跄着跑到船舱外，扒着船边的木板看她，“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古青言隔着重重水幕与他对视，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底却藏着连自己也不曾正视过的遣眷。

下一刻，破水声打破了短暂的对望，古青言瞳孔一震：“小心身后！”

一只吸血毯扭动着在睿安身后扑来。古青言话落的瞬间，睿安转身，一掌劈下。

吸血毯霎时碎裂成两半。

再回身时，只看到古青言决绝的背影。

“青言！”他大喊一声。

那边的声音穿透水幕，越来越微弱，但有着难以忽视的坚定：“我先送你和阿竹走。”

睿安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双脚下意识的迈开，想要追上那个已经消失在水幕中的身影。

这时，脚下法舟颤动，熟悉的力量穿过法舟渗透上来。紧接着，睿安向后跌了一下，法舟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起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古青言那句送他们走是什么意思。

他趴在船边，试图找到船下正在独自托举的人，但终是徒劳：“青言，那你怎么办？”

法舟终于冲出黑沉沉的海浪，蔚蓝的天空再次出现在眼前，连同法舟底部阵阵银光下的人：“我会追上你们，你先去操控法舟。”

船上的人没有动，目光紧紧贴着她，似乎在确认什么。

“快去呀！”古青言急道。

睿安最后看了她一眼，下方的水浪俨然成了一根擎天的水柱，还在螺旋着上升，在古青言脚下穷追不舍。饶是强大的天上仙人，此时也如一粒渺小的粟米一般，好似下一瞬就要被吞没。

在这样的时刻，他怎能弃她而去。

但睿安知道，此时的古青言最需要他做什么。

他终于转身，冲向船舱内。

看到法舟终于再一次回归正轨，古青言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拍上法舟的底部，法舟被这股力量彻底送了出去。

不断追逐着的水柱已经到了脚下，她重重一跺。

乌黑的海水随着不断蔓延的银光扩散，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台。水浪被彻底阻挡在这样银幕之下，终于有了向下回落的趋势。

古青言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

水幕落下的那一瞬，几乎是锥心刺骨的危机感从水幕后涌出。

水幕后，一道身影站在虚空上。

那道身影穿过瞳孔映入古青言的眼帘，心脏在那一瞬骤停。

一道黑色的光芒化作箭矢，穿心而来。

全身的神力汹涌而出，来自更高位面的力量毫无保留的泄露出来，几乎引得天地色变。

东方，蚕九望第一时间冲到了海岸边，手里还握着一件如蝉翼般轻巧精致的纱衣。这是前些天植妖族那边派人送来的，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她的手艺。只是多年未见，更加精湛了。

那个自称是仙界财神殿神官女人没有食言，只是阿羽在仙界太忙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看他。

他看着海上异变的天相。许多年前她飞升时也曾出现过一次——那是神光。

只是这次，却不是她的。

蚕九望失望地低下了头。

西方，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站在海岸边，身后一群人弯着腰在水中不知打捞着什么，屁股后面还翘着毛茸茸的尾巴。

“那是什么？”红衣女子指着天边夺目的光彩，伴着一道又一道滚滚雷电，嘴巴张的大大的，“哪个渣男又发誓了？”

“......”蓝衣女子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能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

“可能是吧。”她又说。

地狱海是妖界的禁忌之地，海岸边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海上的异象吸引过来，纷纷跪拜叩首，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神明的庇护。

但这样的异象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只停留了几息时间，便消失了个彻底。

茫茫大海中央，滔天的水浪已然尽数归于平静。空中有两个人凌空而立。

一人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斗笠，目光沉沉地看着海面上一处。那里还有一圈圈的涟漪，层层缩小，已经快要看不到了。

另一人是一名女子，穿着截然不同的银色神袍，本该光彩熠熠，却因多日没有仔细打理而有些黯淡。

女子的目光从海面移开，小心的看向身旁那人，在那人看过来时又迅速低下了头：“属下不知她竟然就是大人寻找多年的那颗棋，未曾向大人禀报，绝非故意隐瞒。”

“无妨。”黑衣人声音低沉，不带一点情绪波动，“她本就是神石之身，会有此成就也不足为奇，倒是我疏忽了。”

女子又偷偷撇了海面一眼：“大人布下这棋子多年，就这般舍了，岂不可惜？”

“当年随手扔下这两颗棋，不过是好奇她们在一起究竟能产生怎样有趣的变化。”黑衣人说话一字一顿，听着便叫人不寒而栗，“如今棋子乱了局，便留不得了。”

他看着海面，神色平静，仿佛不是杀了一位仙界有品有阶的女官，而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银袍女子不禁往后缩了缩，但还是道：“其实蚕九望所求不过是一个蚕神，您若是能将她掌握手中，自然便可以重新叫蚕九望乖乖听话，何必浪费了一颗棋子呢？”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吓得银袍女子头也不敢抬：“是属下言错。”

尽管她也不知自己是哪一句犯了忌讳。

“怎么？”黑衣人的声音每一字都如重石般落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不想她死？”

“这海，是连同魔域的地狱之海。落入其中，即便是不死，也活不成了。”

银袍女子心重重一颤，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的时候，头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到四方城去吧。”

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具体的任务。

但她知道，若是再出了差错......

此命休矣。

身边掠过一阵阴冷的风，海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早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海面，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大人，等姚璃真的下了地府，再报您的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