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了一早上,妇女们收集了吃食,在教室门口的通风处架起大铁锅,热火朝天开始做午饭。
江饶饶什么也不会,吃完早饭后,挽起薄薄的长袖,扎起两撮小麻花辫,脸蛋红扑扑的,乖乖的跟着人群转来转去帮忙。
哪里需要被叫去哪里。
她活干得不利索,但很乖,让干什么都很认真,学得也很快。
林娟娟乐意带着她,让她蹲在灶火前烧火,顺道择菜干。
这活计轻松些,就是不太能控制好火候。
外面狂风暴雨大作,江饶饶被火烤得暖呼呼的。
不远处角落的知青们,宁愿齐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不愿意过来帮忙。
林娟娟朝他们翻了好几次白眼:“一帮子懒货。”
江家村的人对知青点的知青观感越来越不好,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知青们对江家村的排外很是不忿,但却必须仰仗村里,才能拿工分填饱肚子,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双方就这样维持了一个诡异的互不搭理的状态。
江饶饶把半干的柴火夹进灶里的一边,不着急烧,只是让火烘烤干。
一抬头,李慧慧斯斯文文的一个妇女,扬起大菜刀,手起刀落,一大块野猪肉骨头就被硬生生剁开了。
“咚!”的好大一声。
江饶饶震惊的微微瞪大一双漂亮眸子。
林娟娟则捏着小把的短菜刀,手法娴熟顺滑,好似没出什么力气似的,就把一整头野猪在屋檐下拆解了。
“好厉害。”
江饶饶震惊又好奇的挪到一旁,蹲在边边捏鼻子看:“这么多野猪肉……这头野猪好肥呀,能吃吗……”
她吃不了肥的肉。
但是村里家家户户都缺油水。
“这是好东西啊!”
林娟娟分野猪肉分得热火朝天,笑得嘴咧到耳后根:“男人妇女们冒雨出去干大活,正是缺油水的时候,待会儿我把这些猪肥油全炸干了练出油炒菜,油渣子则给他们下饭吃。”
这样有油渣的一碗饭,起码能顶平时的两碗。
江饶饶打一开始就被封恕照顾得很好,如今直面江家村在吃食上的贫乏……张了张口。
“回来了!”
旁边,李慧慧手起刀落,笑呵呵的看着冒雨走回来的男人们,大声问:“咋样啊?我今早上点了下人数,村里家家户户的人都在这儿了,只三个人受了点伤,不很严重,其他人都没事。”
“情况很不好。”
江宏强皱紧了眉头,走进屋檐下,一边摘蓑衣斗笠,一边严肃道:“村里受灾太重了……”
几乎所有的茅草屋房都倒了。
没几家幸存的。
地里的庄稼,也全被暴雨淹没。
河道涨水,已经漫上岸边。
如果这样大的狂风暴雨还是不停,只需要两天,两天,河道的水就能淹没到学校门口。
要是久下不停,那他们江家村所在的这个山间盆地……
江宏强绷着脸,紧缩眉头,走向江大海在的方向。
“你没事吧?”
江饶饶绷着小脸,仰头看向摘完蓑衣斗笠走过来的高大封恕,鼓着腮帮子说:“一身水汽……”
封恕在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微勾起唇角:“没事,等会儿身上的潮气就散了。”
“那你到灶前坐一下。”
江饶饶怕他感冒,推着他走。
大教室里,已经有好多人不断的在清喉咙了。
感冒的趋势已经起来,就怕会传染开来。
江饶饶不是很放心,因为事发匆忙突然,谁也没有备着有药。
她口袋里倒是揣着几片安乃近……可这个药副作用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江饶饶不想把它拿出来用。
“好。”
封恕垂眸沉沉的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没忍住伸手用手背轻轻碰了她红扑扑软乎细嫩的脸蛋。
手仅仅只是轻轻一压,软乎乎的肌肤就下去了……嫩得人心中升起疯狂的破坏欲……
“咳!”
封恕连忙干咳一声,咬紧后槽牙,瞥开头。
江饶饶无辜茫然的蹭了把被碰过的脸蛋,眨巴眨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辜的看向他:“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
封恕捏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拳头,喉结滚动,低沉磁声道:“没……”
“哎哟,你们别聊了。”
林娟娟喊:“有空的快来帮忙抬猪肉进屋,来个婆娘切肉,我来炼猪油。”
江饶饶下意识应声:“好,我来,我来切。”
张翠华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过来,大嗓门道:“饶妮子,你不会,去一边玩儿去,让婶子来。”
“啊,那那……”
江饶饶连忙拉着封恕让开位置,挪到灶边:“我来烧火。”
“我……”
封恕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屋里,江大海喊他:“封恕,你过来下!”
封恕:“……”
封恕垂眸望着江饶饶,挠了把后脑勺。
想跟小姑娘一起烧火的事儿干不成了。
他低低与江饶饶说:“那我过去一趟,有事就叫我。”
“唔嗯。”
江饶饶捏着烧火钳子,埋头往灶膛里看,小心翼翼的塞着木柴,胡乱答应。
封恕张口:“……”
没忍住揉了她脑袋瓜子一把,才大步走向几个村干部圈起来的角落。
林娟娟炸的猪油很香。
对于没什么油水的江家村人来说,连炸油的油烟都是香的。
原本自己在角落热闹玩耍的一群小孩儿,在通往各间教室屋檐下跑来跑去玩闹的学生们,都没忍住想往灶台这边凑。
但是油渣就只有一盆多些,不可能分到每个小孩嘴里。
她们只能紧着抢先干苦力活的男人和妇女们先吃。
一大盆猪油渣被林娟娟用干净的棉麻白布盖了起来,中午所有人都吃猪油拌稀饭,配上点咸菜碎碎,一顿饭又过去了。
江饶饶吃完饭,靠在角落的稻草窝里迷迷糊糊想睡下午觉时,封恕烘烤暖和,过来了。
他在旁边坐下,一条长腿自然松弛的弯曲平放,一条长腿曲起,慵懒的靠在墙壁上。
歪过头看她。
江饶饶被他的动静惊醒了,瞅见是他,懵懵的靠近,抱住他健壮有力的胳膊,软乎乎的脸蛋蹭了蹭,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封恕:“……”
封恕被蹭得心脏发痒,紧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耳朵尖都红透了。
沉默半晌,江饶饶睡着了。
封恕昨晚没睡好,早上又早早出去抢险救灾去了,也困。
把睡得不舒服的小姑娘抱起,圈进怀里,靠在墙壁上也睡了过去。
再次惊醒,是一道惊天巨雷仿佛就在耳朵边轰然炸响。
抬头一看,黑压压的天空中闪电火网不断分裂蔓延,巨大的惊雷声接踵而来,令人心生恐惧。
不少小孩儿都被吓哭了。
隔壁教室的吵闹声嘈杂混乱,议论声此起彼伏。
江饶饶慌张的坐起身,下意识扭头。
封恕滚烫有力的胳膊横搂在她腰腹上,从身后凑近她耳边,热气腾腾:“不怕,我在。”
“呃嗯……”
江饶饶本能的缩缩脖颈,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低喃:“痒……”
说完,她反应过来不对劲,连忙从他怀里出来:“对,对不起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就……”
又蹭进他怀里,拿他当床垫子睡了……
封恕松了手,摸摸鼻子,低沉哑声道:“没事。”
外面冷风吹进来,太冷了。
江饶饶不想起身,挪到封恕身边坐下,两人并排靠在角落,打了个哈欠说:“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呀?”
她中午睡午觉前,看见校门口不远处的那棵大树枝桠,被雨水压断了。
树枝桠裂开好几处……
两天,学校里的吃食,顶多还能支撑两天。
村里许多人家家里存放的粮食,都受了灾,被倒塌的茅草屋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来得及带出来。
如果没有口粮,那他们后续的生活……怕难以设想。
男人们都回来后,村干部一直在开会商讨。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忍不住偷偷的抹眼泪。
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气氛愁云惨淡。
孩子们也不闹腾了,乖乖的拿出书包本子,排排坐,写作业。
“村里人的粮食……都是年底分粮的时候分完一年的粮食,然后自己储存吗?”
江饶饶盯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发呆,茫然的问。
“嗯。”
封恕脑袋放在胳膊上,侧头望着她:“一年到头,全家人就指望着那一次年底分粮。”
“那如果……这次受灾后,村里人自己存在屋子里的粮食都被……是不是就没法子了?”
“……”
封恕沉默。
不仅仅只他们江家村受灾严重,周围的村子,县镇,肯定也一样。
到时候……他们只能尽力抢救粮食。
“学校才刚建好使用……”
江饶饶声音闷闷的:“还以为会就这样慢慢变好了呢……”
谁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灾,就这样狠狠扇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一巴掌……
江饶饶紧抿着唇。
封恕也不会安慰人,只能伸手揉揉她脑袋,把她带到身边,沉默的轻轻拍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