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从茅草屋里传出来。
封恕脸色冷凝，小心挪到屋墙后，透过缝隙往屋子里瞧。
屋里没开灯。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没在家里开火做饭，因此家里什么吃的都没留，只有空荡荡的一张木板床，床底下最里面藏着下乡时带过来的皮箱。
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只剩了一些不常用的生活用品。
里面的人翻找了一通后，估计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愤愤的低声骂了句脏话：“什么狗屁地方，看着挺干净，还以为有人在这儿住，没想到是个破屋，什么吃的都没有……”
女声。
是江芳芳的声音。
她不是被人贩子拐走，而是自己藏起来，躲到了竹林这边。
难怪，他们整村人几乎把江家村外围的各个地方都找遍了，都没看着江芳芳半点人影。
封恕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立即扭头就走。
孤男寡女。
他如果把江芳芳拎回去了，那他的名声估计也不能要了。
绷着脸一路来到江大海家，封恕把所看到的所有事儿都跟江大海夫妇俩说了。
张翠华听着气不打一处来：“那死妮子……她肯定不敢一个人待在那儿，身边肯定有人陪着，现在就是抓害她怀孕那男人的好时候。”
张翠华越说越觉得可能，一拍大腿，抄起手电筒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孩他爸，你抓紧时间找几个嘴巴严实的帮手，我去叫上李翠红她们，到时候我们在河边进竹林的那条小道集合。”
“成。”
江大海吧嗒两口烟，抬眸看了表情平静淡漠的封恕一眼，起身叹气，路过他，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你先别回去，省得那些污糟事儿赖在你身上。
封恕：“……”
封恕低低的“嗯”了一声。
兜兜转转一晚上，又回到江饶饶家门口。
封恕望着屋里明亮的橘黄色灯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踌躇不前。
江饶饶闲着没事，洗完澡，收拾好床铺之后，穿着宽松的睡衣懒洋洋的晃着胳膊往出走。
一抬眸，两人隔着个院子，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封恕：“……！”
江饶饶：”？”
“封恕？你怎么……还是脏兮兮的模样？不是回家洗澡去了吗？”
封恕：“……”
封恕挪进在院子中央，垂眸看着她走近，磁磁的语调里带上些无奈：“江芳芳找到了。”
“找到了？”
江饶饶好奇：“我以为她被人贩子拐走了……原来是虚惊一场，在哪里找到的呀？”
封恕：“……”
封恕憋了半晌，毫无感情的吐出两个字：“我家。”
”你家？你家吗？”
这下江饶饶是真的惊讶了：“江芳芳为什么会在你家被找到呀，难道你们……”
江饶饶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两眼。
”不是！”
封恕气笑了，反驳得斩钉截铁：“我跟她不熟，我那间茅草屋在竹林深处，很偏僻，她估计是想找地方住，藏起来，结果正好找到我房子那儿了。”
江家村的村民们除了几个村干部，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竹林深处的哪个方向，更别说江芳芳一个女孩子，不认识那是他住的茅草屋再正常不过。
江饶饶将信将疑的看了他好几眼。
封恕被她那双漂亮的这桃花眼看得浑身发麻，挠挠后脑勺，低声转移话题问：“……能，在这儿冲个澡么？”
江饶饶失笑：”当然可以了，锅里还烧着热水，原本是想煮一壶凉白开的，正好给你洗澡。”
封恕跟着她往浴室走，鼻尖萦绕着风带来的她身上洗完澡后的暖香，浑身肌肉紧绷，一声不敢吭。
直到拎了水进浴室。
江饶饶跟在他屁股后面打哈欠，带着软乎乎的鼻音说：“要弄什么你自己弄了喔，浴室里的肥皂水是我用之前你在供销社买来的肥皂自己做的，都是干净的，你可以用。”
“嗯……”
封恕回过身，高大健壮的身躯将她堵在浴室门外，胳膊肘搭在门框边，垂眸望着她，喉结微动，哑涩得厉害。
已经晚上九点了，江饶饶平日里早睡早起惯了，这会儿的脑子迷迷糊糊的犯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觉得交代完了，她打了个小哈欠，扭头往睡觉的房间一边走一边说：“我要先睡觉了喔。”
封恕：“……好。”
封恕盯着她的背影，后槽牙紧绷。
直到小姑娘进屋关了门，很快关上灯睡觉，他进了浴室里，嗅着里面跟小姑娘身上一样的味道，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
“……”
今天晚上的热水澡不用洗了。
*
第二天，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到处都黑沉沉的。
村头的百年大树下，昨天晚上半夜三更又闹了起来。
江芳芳疯狂的撒泼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很是扰民。
不过很快，他们的声音就被压制了下去。
江饶饶睡得迷迷糊糊，被窝软软的，没爬起来看。
天儿又下着瓢泼大雨，从大清早五六点下到了将近中午，没个停的时候。
江护界搬了把椅子，坐着小凳子，趴在椅子上认真写作业。
他的字很好看，一笔一画，有棱有角。
江饶饶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时不时教一下他，更多的是托着下巴，望着门口的瓢泼大雨，百无聊赖。
封恕没过来了。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江芳芳怀孕的事儿……人已经找到的话，估计当天晚上就解决了。
江饶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就见狂风暴雨里，封恕穿着蓑衣斗笠，手里拎着个竹篮子，冒风雨而来。
“封……”
江饶饶惊喜的蹭地一下站起身，小崽子在身边，她连忙改了口：“哥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呀？”
雨水打在茅草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院子里已经积了很多雨水，距离稍远些，说话得靠喊才能听见。
封恕冒雨走到屋檐下，把水淋淋的竹篮子放下，喘了口气道：“别出来，雨水很凉，小心着凉了。”
“不会的……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啦？”
封恕垂眸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过来给你们送肉吃。”
小姑娘妮子，吃什么东西都吃不多，但是每天吃饭，没两块肉又不乐意吃。
家里的鸡蛋估摸着前两天就吃完了，但还没来得及去淘换。
今天他要是不过来，小姑娘还不知道该怎么吃饭。
封恕心里盘算着，正要张口，大风雨里，江家村的生产队队长江宏强连蓑衣都没穿，脑袋上就顶了个遮阳的草帽，在路上疯狂朝他招手大喊：“封恕，快走，跟老子走！出事儿了！”
他招呼了封恕一句，匆匆忙忙赶往下一家喊人：“男人快跟我走！”
“怎，怎么了……”
江饶饶被江宏强冒雨着急的模样吓着了，眼巴巴仰头看向封恕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乖，不怕。”
封恕想抬手揉揉她脑袋瓜。
但一看，他宽厚的大手湿漉漉的全是雨水……连忙拐了个弯，把地上的篮子拎进屋门，就放在门口边，道：“我过去看看，你千万别出来碰雨水，很冷。”
小姑娘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
封恕不放心，垂眸定定望着她。
直到江饶饶乖巧听话的点点头。
封恕到底没忍住，抬手用拇指腹，轻轻蹭了她脸颊，勾唇道：“要是我太迟回来没赶得上午饭，记得给我留点饭……”
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将他的声音打碎，尾音和高大劲瘦的身影淹没在雨水里。
江饶饶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有点发愣，用手背蹭了蹭被轻捏过的脸蛋，有点水迹，冰冰凉凉。
“姐，我也好想出去玩水啊……”
江护界蹲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院子外村道上匆匆忙忙跑过的男人们，满是羡慕。
江饶饶伸手出去屋檐外，暴雨把她白嫩的手心打得生疼。
水很冷。
江饶饶也想出去淋雨。
但是……身边有小崽子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瞬间，就被她压了回去。
“他们跑来跑去的干什么呀？”
江护界作业写完了，不能出去跟小伙伴撒欢玩，又不能出去玩水……有点百无聊赖。
“我也不知道呀。”
江饶饶站在门边屋檐下，也很是无聊。
看了会儿，院子外村道上的村民们开始大呼小叫。
“拦住他，那边那边！”
“草，别它娘的让它跑了！”
“快啊，刀刀刀，刀呢，攮死它！”
……
声音又碎又乱。
江饶饶和江护界看着，更好奇了。
“封恕！”
江宏强猛地大喊了一声。
江饶饶下意识的心脏一紧。
下一秒，就听见野猪疯狂的嘶吼声。
“是野猪啊，姐，他们好像在抓野猪啊！”
江护界蹭的一下站起身，十分兴奋的探着脖子往外看，一只手抓着她的衣摆疯狂摇晃：“姐，姐你快看啊，看到没？那只野猪……那只野猪……”
江饶饶看见了。
那只野猪脖子上被捅了一刀，在暴雨嘶吼着发疯，原地乱窜了好几回，疯狂的朝她们家院子冲进来了。
猩红的血水落在地上，晕红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