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艰难地运转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这台机器向彻底报废走近一步。
几滴艳红溅在了那大漠的残阳之上,裴安的喉咙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攥紧。
他也顾不上什么,一下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裴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子煦,没事吧。我给你找大夫。不对,应该有药的,你的药在哪里,我给你取。”
“不用,我可以,忍忍就过去了。”他直起身,一只手撑着桌面,推开了揽着他的手。
“走。”
裴安知道他有自己的脾性,想必是不乐意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与狼狈的一面,他咬咬牙,再次翻窗离开。
只是他此刻脑海里都是方才的场景,实在是放心不下人,脚步一转,就跑去了军医住的地方。
军医被某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时整个人都还是迷糊,吹了会儿夜里的冷风他才清醒,然后一气之下想举起药杵就给对方开瓢。
“裴将军,这大晚上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余大夫,你能不能开一副安神的药。”
余大夫上下打量他一眼,总不至于是这小伙子睡不着觉才故意来折腾他这老头子的吧。
“得得得,算老夫倒霉。”
余大夫往药房走去,抓了副药,又亲自煎了,才打着哈欠往房间去。
裴安小心端着药,尽量加快脚步赶过去,里面的蜡烛仍然燃着,只是可能燃到了尽头,黯淡而又飘摇。
站在门外,他侧耳听着,留心些,可以听到极低的呼吸声,还有被压抑的咳喘。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里面却传出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心猛得一紧,他推门而入,将药碗放好,然后才往里屋走。
易寒艰难地撑着桌面,手僵硬的几乎握不住杯子,门被人推开,他惊诧地抬眼,对上了裴安那对明亮的眸子,此刻里面满是担忧、慌张与……心疼。
“子煦,是想喝水吗?”
裴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正常,走过去扶住他的手,握上的那一刻才发觉不对劲。
冷,好冷的手,这完全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就像是冬日边关河上的冰一样。
他将人扶回床上坐着,端来了那碗安神药,小心地将药碗放在那双毫无温度的手中。
“这是我特意找余大夫开的安神药,还热着,喝一些暖暖身子。”
手中的温热太过于微末,寒意寸寸冻结身体,手上的力道一松,药碗就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同那茶杯一般四分五裂。
药汁溅到了裴安的衣袍上,他只是紧紧攥住了那双似冰般的手,抬头望着他。
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座冰雕,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无知无觉,如死物一般。
“是冷吗?我……”他刚想说去拿些炭来点着,可这快五月了,早用不着了,也找不着了。
裴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他抽回了手,开始解身上的衣服,可能是因为紧张,好几次差点把结解成死结。
直到身上只余下里衣,他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深吸口气,“抱歉,得罪了。”
他干脆一闭眼,将人环在了怀中,两具身躯紧紧贴着,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冰凉的躯壳下那颗心脏在缓慢地跳动着,每一下都艰难而沉重,带着枷锁与镣铐。炙热的身躯中那颗心却在狂跳,像是要宣泄那热烈而又真挚的情感。
裴安将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没用什么力道,鼻间是淡淡的沉香,却少了往日那丝苦涩的药香。
“好些了吗?”他的语气很轻,仿佛怀中的人是水中月,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多谢。”
很轻的两个字,要不是裴安贴得近怕是都听不清。
“子煦,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身上的寒意稍减,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脸颊被轻蹭着,没有回应,但在二人间,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裴安感受到身上微重的力道,他托着他的背,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躺上去将他搂住,扯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蜡烛早已燃到了尽头,屋中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呼吸声,裴安鼻尖萦绕着一股淡香,他无端地觉着安心与平静。
他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自来边关起,他还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只不过第二日是被踹醒的。
力道不大,裴安打了个哈欠,又动了动些麻的胳膊,才彻底醒了过来。
“醒了?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裴安见他这副模样,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大概辰时末。”
嘶,怎么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往日里他都是一到卯正就醒了,怪哉怪哉。
“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别被人瞧见。”
“用完就丢。”裴安小声嘟嚷了一句,手上穿衣服的动作倒是利落。
那语气带了些委屈,听着倒像是易寒成了负心人,他可不爱欠人情。
“那你待如何?”
这一听裴安就知道,他把这句玩笑话当了真,真是禁不起逗。
“不如何,我心甘情愿的。”裴安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回首轻笑,“下次别强撑着。”
说完他就又翻窗走了,一路东躲西藏地出了院子,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念头。
幸好那个景逸不在,不然指定给他逮住了,按他护主的性子,他们可能就得打一架了。
裴安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完,开门就见柳承已经等在了外面,他踱着步子,见到人出来立马上前。
“将军,你怎么这个点才醒?”
“咳,昨天有些累。”裴安掩唇干咳一声,眼神有些不自在。
“今日,你安抚好留守的人,让他们好好守城。”
柳承一脸懵,不是,这不是计划好的吗?怎么还需要他安抚,他总觉得将军要整什么幺蛾子。
等回过神人都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跟上,“将军,你要做什么?”
“照做。”
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军很少这样,柳承心里有点不安,不过他会遵从命令。
到了军营中,柳承见将军分别和各个营的副将谈话,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回来的几人神色各异。
“接下来都去整队,按照计划进行。”
“是。”
“庄恕,让人带上库房里的东西。”裴安取下挂着的剑,佩好,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三分之一的人马集结在城门口,整装待发,裴安骑马在最前方。
“将军,人齐了。”庄恕驾马自后方上前。
“出发!”
城门打开,马蹄溅起烟尘,向着北狄大营的侧边而去。
“将军,余下的人马没有来。”
庄恕率先发现不对劲,明明事先说的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由不同的副将自不同城门出发,随后汇合。如今已行至一半,却不见人来。
“这就是计划。”
“……是。”
雁城之中,柳承立于城墙之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大部队,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城墙,然后就碰上了在底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
“诶,你们在这儿做……”柳承话刚说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不是,他们不应该一起去的吗?
现在他才回过味来,原来那几句话是这个意思,将军果然没憋什么好事!怎么连他也骗啊。
“……将军同我说,让我留下守着东边的城门口,他带着余下人自不同城门出发。”吴副将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将军让我守西门。看来将军对我们的说辞都差不多。他应该只打算带庄副将那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杨副将神色严肃。
“不行,我们得赶紧去支援将军。”于副将有些着急地说着。
“既然是将军的吩咐,那就留下好好守着雁城。”柳承站到了几人的面前。
“可就那点人突袭北狄大营,不就是找死吗?”吴副将不满地反驳。
“将军必定有他的考虑和计划。”这句话说出来,柳承自己都有点心虚。
“柳承,万一将军真出事,就来不及了。”杨副将也不赞同地说着。
“这……”柳承也犹豫起来,万一真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们都看向那个方向,柳承眼睛都瞪大了。
“易,易大人,你这是……”
“开城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几人,用着命令的语气,这让几位副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于副将语气不好,话里话外都是指责。
“本官带来的人还轮不着你们管。”
柳承见两边快吵起来的架势,好吧,单方面的,单纯是他们这边那几个直性子快被易大人的话气死了。
“好好好,来人,打开城门。”柳承只能出来打圆场。
易寒骑着马经过时,看了眼他,“柳承,好好守城。”
柳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从这话里品出些什么来,看来今天的这一出是易大人和将军联手的结果。
“柳承,你真让这个盛京来的文官带人出去了,万一有什么事,这锅可是要我们背的。”杨副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承。
“我信易大人。他既然能在来的那一天带将军回来,那么现在也可以。”
“你,算了。我会随时准备带人去接应将军。”杨副将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
“我也是。”余下两人异口同声地应和。
余下柳承一人,他只是看着再次关上的城门,讷讷道:“将军,希望你平安无事吧。”
*
裴安带人行至临近北狄大营西侧,此处静得可怕,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里很危险,他的直接告诉他。
“警戒!”他抬手示意,队伍前进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一支羽箭自暗处射出,随之而来的则是漫天箭雨,北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举盾。”
箭落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摩擦声,一时之间,只余下尖利的声音。
“庄恕。”
裴安摸出几枚铁球,丢向一侧的伏兵之中,炸出一阵白烟。
庄恕同样也丢到了另一侧的北狄人中,“所有人,闭气!”
箭雨逐渐停了下来,得了喘息,才见到原先的伏兵纷纷倒在了地上,毫无动静。
庄恕下马,捏着鼻子凑近,将手放到一人的鼻下,已经没了气息,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将军,应该都死了。”
他重新上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些人一眼,“将军,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咳,是易首辅调配的毒药,确实厉害。”
庄恕:……将军你那副骄傲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药是你配的吗你就骄傲上了。
“出发吧,北狄提前埋伏,想来是知道我们的计划。”裴安一勒缰绳,调转方向。
“将军是怀疑……”庄恕欲言又止,他看着已经远去的人,也驾马跟上。
这一次,路上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看不到防卫,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北狄大营的西侧。
裴安抬眼望着立在最前方,像是在迎接他们的莫戈,取下挂着的弓,挽弓搭箭,羽箭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射向他。
莫戈一脸云淡风轻,只是轻轻抬手,手中的折扇便挡下了羽箭。
“裴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讲情面啊。”
“同你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和你客气了。”他轻轻拍手,周围立即涌出数不清的北狄兵,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
裴安亦是抬起手,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拿起弓,在手利落挥下时,漫天的箭射向那些人,几乎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架盾。”莫戈打开几支飞向他的箭,一排盾牌抵挡在他的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都架上盾牌后,箭雨便已经悄然停止,裴安拔出佩剑,挑开离他最近一人盾牌,利剑划开了他的颈部。
“杀!”
以裴安为首,队伍散开,冲入了包围圈之中,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