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落,肖长悦连着松了好几口气。
鸦青略有纳闷,问肖长悦为何做此反应。肖长悦回答第一口气是为了离无音平安无事松的;第二口气是为那些村民有了着落松的,最后一口气是为了...
陆辰淼快一步替肖长悦说出口:“为了及时来到这座村子,没让他们险些酿成大错而松。”
叫对方准确说出心声,肖长悦赞许地点点首:“嗯,没错。”
他早就不惊叹于陆辰淼总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鸦青只觉吃了一嘴味道酸臭的馊粮,问出这个问题简直自讨没趣,她就不该多嘴,顺带理解了一把当初阿芜满心崩溃的吐槽。
他们有备一辆马车,现在去浔阳城已经无济于事,那里的散修除了跟离无音出逃的,基本都被端的空空如也。此外邻疆也是个散修聚集较密的地方,加上有叶凡青和枯骨爪两尊大小佛在,要做什么行动也方便许多。
据鸦青所说,圣山的人马几日前也到了邻疆,只是邻疆城地势建筑奇特,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刁难的绝对是充当猫的那一方,再加上城中散修常年生活于此,对全城地形相当熟悉,在这场游戏里更具绝对优势。
因此,圣山的人提前他们抵达邻疆城几日,搜捕效果却并不理想。
肖长悦闻言未免想幸灾乐祸,笑着问来邻疆的人马是谁领的,鸦青当时也只觉得那帮人不自量力,没想太多就脱口而出:“柳狗啊,这人嚣张惯了,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让散修逼得黔驴技穷的时候。”
鸦青在外驱车,看不见车厢内的状况,只觉得突然安静下来,不等多想,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这人平日执行枯骨爪指派的任务居多,行动期间最忌多动口舌,以至于平素里一放松,就变得不大会说话。
肖长悦还算了解鸦青,知道她不可能出于恶意,但柳云绻的名字一旦出现在他脑海里,就不禁会想起肖府与九朝门尸骨遍野、血雨腥风的画面。
他当然恨柳云绻,但不能跟他一样叫仇恨蒙蔽双眼,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况且当下处境,他也不能上赶着去找柳云绻报仇。
陆辰淼害怕肖长悦因此情绪影响血森罗发作,握住其捏紧成拳的手,其间悄悄输送些许玄力试图缓解。肖长悦即便再痛恨,也自有分寸,让心情勉强平复下去。
邻疆城门口此刻重兵把守,外加一支玄修队伍把关,即便他们伪装的再好,也难免节外生枝,保险起见,唯有从偏僻处,鸦青用玄青木剑,于木干设下传送印记,传入邻疆城内先前就设好的出口。
出口毋庸置疑,在入眠堂府邸内的一颗老树上。
肖长悦几人刚破树而出,就见一道熟悉身影,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北坤一别后,这么快又与故人久别重逢,原本以为起码要绝交个三年五载,可一想这段时间入眠堂一直在施以援手,这么快再见到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只是肖长悦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开场,下意识左看右看,枯骨爪分明忙着品茗吃糕点,仍然好整以暇对鸦青吩咐:“堂中来了一批新人,替我带好他们。”
训练新人的事向来由鸦青负责,不多想就应了令转头走了。
枯骨爪示意剩下二人请坐,谴退身旁服侍的下人,亲自为他们沏上刚煮好的茶,又掏出一包东西塞给肖长悦:“北坤的冻奶酥,我记得你当时爱吃。”
说完又看似无意地观赏肖长悦这身打扮一番,忍不住笑了笑:“若非我知道你,或许真以为是某家初出闺阁的貌美小娘子了。”
肖长悦知道跟这种人反倒不能好好说话,就学着他的口吻:“怎么,要真就是个貌美小娘子,你是不是就要抢了做压堂夫人?”
陆辰淼听似无意间被水呛到咳嗽几声。
“行了,不逗你们,我带你们去房间休息,稍后叫人奉上更多可口的北坤美食。这段时间尽量少出堂,若有必要,务必打扮成幽隐的模样,我会叫鸦青或耆白同你们一起。眼下城中到处是圣山的人,先前我跟叶凡青明里暗里收留了很多散修,可叶凡青没伪装多久就被识破,导致整座叶湫府都被控制起来,还暴露了两个藏点。好在他没供出入眠堂,但入眠堂明面上看是来自北坤的玄门组织,实则成员大多都是苍境散修。但凡不属于任何苍境玄门的苍境修士,都被他们视作散修。纵使柳狗不能拿我如何,却未必不会带人闯进入眠堂,拿着岑杞仙的口谕要捉拿堂中所有苍境散修。”
枯骨爪言语间,已经带他们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门口:“以防万一备了两间,当然,二位也可以选择共处一室。”他倚靠门边,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但陆辰淼不难发觉,枯骨爪的目光多半还是在肖长悦身上停留的,在他看来,带着股难以掩饰的侵略性,他简直想一拳轰过去让这混蛋找不着北,最终只是冰冷且言简意赅地道声谢,就拉着肖长悦的手腕进了房间,且门关的很重,明显带了情绪。
枯骨爪摊手无奈一笑,自我挖苦:“就知道另一间是白准备的。”
是夜,肖长悦心满意足吃完枯骨爪派人送来的北坤菜肴,没等打出饱嗝,就听身后有人叩响窗扇,肖长悦手边石膏做的白骨指节亮了亮,就知道窗外之人是枯骨爪。
心想这人真会挑时候,恰恰陆辰淼正在隔间内沐浴,倒也大可不必,搞的他俩似在偷情。
或许枯骨爪就是喜欢把原本简单的事添上点刺激的意味,使其变得不那么无聊。肖长悦毫不顾忌地开窗,就见枯骨爪那张笑眯眯的脸,问他精心准备的食物味道如何。
肖长悦当然实话实说的夸奖:“你不会就只为了做菜品满意度调查吧?”
“当然不会,只是许久未见,甚是思念,方才没机会,只能趁这会好好赏赏你。”枯骨爪说话的口吻永远带着轻佻,且有股类似恶狼的危险。
肖长悦也直截了当:“我与陆涯已是道侣,还不死心呢。”
“死啊,当然死心了,死心塌地的死心。” 枯骨爪扬唇一笑,不了解的人只会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
肖长悦只是一笑而过:“说吧,夜晚来访,所谓何事。”
前奏打趣的差不多了,枯骨爪切入正题,压低声音:“柳云绻能隐忍蛰伏十数载毫无破绽,又能一朝厚积薄发,可见此人心智之高城府之深,极难糊弄。你们一出假死之计尤其逼真找不出疑点,柳云绻明面上真信了,私下却未必。我是想提醒你,对此人还是要多留心眼,切勿松懈。”
这份提醒实在管用,肖长悦先前确实没深入想到这么多,如今一想确有道理,好在枯骨爪提醒的及时。
“不必谢我,”枯骨爪见肖长悦略显深刻的眼神,故作轻松道:“我助你,就当是对之前险些对你酿成大错的补偿,和不希望同样的遗憾再在我面前第二次发生...实在不行,就当我这人侠肝义胆,喜欢替天行道吧。”
枯骨爪话音刚落,肖长悦就觉身后传来一股冷冽气息,当即猜得到怎么回事了,“砰”地一下关上窗转身,试图拿身体遮掩刚才的“罪行”。
连肖长悦做完这系列动作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心虚,明明刚才还笑话枯骨爪干嘛偷偷摸摸。
陆辰淼不说话,好像在等肖长悦主动开口解释,房间里就这样静默片刻,肖长悦似乎能感觉到枯骨爪不会乖乖走掉,反而会趴在窗外偷听。
但他顾不得这么多,毕竟他确实没做错什么,至于为何还单独聊关于柳云绻的事,很简单,总不可能中途把陆辰淼赤条条从浴桶里拽出来吧。
就像此时,肖长悦明显感受得到陆辰淼出浴有多急,睡袍都来不及系紧,还露出上端一片肌肤,水也没全擦干净。
又是这种水汽氤氲的氛围,回想上次陆辰淼在浴桶中跟他表明心意的画面,总忍不住联想到某些令人羞涩的事。肖长悦逼自己强压下遐想,解释道:“方才枯骨爪跟我说的都是些正事,绝无其他。”
不等陆辰淼回答,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窗外从不远处凛冽而来的锐物裁风声,齐齐往侧边一躲,陆辰淼顺势揽过肖长悦,直接双唇相抵,忍不住咬磨几下。下一刹那,有物穿破窗户飞入,二人皆觉余光闪过一道银亮,随后就听尖物插进地板的声音。
陆辰淼没有立即松开肖长悦,肖长悦也明白前者用意,乖乖仍其吻着,静待几秒,确认再无动静后,双唇的温热才渐渐分离,陆辰淼回头,他们都看清了插在地板上的东西。
一根银簪,簪尾呈灵芝状,尖端垂着几颗小小银铃,陆辰淼或许不大认得,可肖长悦绝对认得。
既然这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眼前,说明定然有人起了疑心,想通过此物试探他们的真实身份。
肖长悦憋回险些脱口而出的答案,及时改口故作惊讶道:“好端端的,怎会飞进来一支簪子,莫非这院里有刺客?”
陆辰淼顺着肖长悦话头:“论刺客,无人比得过入眠堂幽隐,堂内处处有幽隐把手,外面的刺客极难溜进来。”
“就怕我们无意间得罪什么人,雇了杀手来夺命,刚才莫不是你醋意大发强吻我,我很可能已经被簪子戳中。”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无需明面说,也无需提前约定,就能通过自我分析猜出对方的用意。一阵幽风扫开窗户,枯骨爪那张脸再度浮现,深情跟刚才差异不大,一侧脸颊却溅到猩红血液,还是新鲜的,时不时往下滴落。
见到屋内两人,也只是轻飘飘问:“有没有干净的布帕,借我擦擦,顺便盛一盆干净的水,真是脏了我的宝贝刀。”
果然,跟俩人猜的大差不差,从枯骨爪敲开肖长悦窗户时,外头就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枯骨爪提醒他小心柳云绻时就对此早有察觉,亦是一种暗示,至于陆辰淼,多半是沐浴时就注意到窗缝外的蹊跷。射来这根簪子的人,多半就是柳云绻派来的细作,而从肖长悦关上窗到现在,枯骨爪从未离开过,同样将自己藏匿起来,趁机干掉了那个还想进一步探查的细作。
肖长悦让枯骨爪直接进来擦洗就好,后者拒绝了,就接过肖长悦递来的布巾和水盆,在窗外擦拭起来,边擦边若无其事说:“明天记得好好打扮一番,迎接贵客登门。”
擦完后,就拿着满是血污的布巾和被血染红的那盆水离了去。
待陆辰淼关上窗,肖长悦才忍不住拔出插在地上的簪子,面上原有的神情消逝殆尽,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银簪,陆辰淼转身见他这般,没有出言打搅,就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
俄然,才听见他开口:“陆涯,你说,阿姐是不是还活着。”
陆辰淼给不出明确答案,只道:“我们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也没有听到她的死讯。”
眼中之意就是,肖蕴雪还有活着的可能。
肖长悦何尝不是这样想,可从肖府灭门到现在,已经过去数月,其间他一直抱着阿姐还活着的希望,却从来没有寻到有关她的片刻音讯,逐渐开始接受肖蕴雪已死的事实。只是眼下,他即将放下这一心头结,这支银簪又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肖长悦大概明白,肖蕴雪若真还活着,那必然落在柳云绻手里。他依稀记得,当初柳云绻似对肖蕴雪有情,而自家阿姐对其也有意,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怀疑柳云绻对肖蕴雪的喜欢也是装出来的。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里那满门血河很远了,簪子的出现,仿佛一根连接过往的纽带,把他一下子又拉近以往那个早已破裂的光阴。
眼眶不知觉烫了,肖长悦感觉视线越发模糊,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在掌心和银簪上,肖长悦不管不顾,就一动不动任凭它们掉下来。
这天夜里,肖长悦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第二日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沉,双目肿胀无力,就那样愣愣望着床顶,陆辰淼见他醒了,拿过来早就准备好的膏药,涂在折叠好的布帕上,系在肖长悦脑后敷眼睛,冰冰凉凉的。
加入玄力的药效甚佳,敷了才一炷香时间,拆下布帕,刚才还肿的像桃的双目这回基本看不出异常。
肖长悦吃了点东西,换上枯骨爪一早派人送来的衣服,照鸦青教的办法梳妆一番,就跟着两个幽隐,到了入眠堂主堂。
肖长悦才发觉自己一觉睡到中午,主堂两侧宾客席上都摆好酒菜,幽隐领他们到位置坐下,一抬头,就见对面一张熟悉且刺目的面孔。
柳云绻!肖长悦在心底惊声,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装作纳闷之色。
又到了拼演技的时候,这段时间肖长悦都演习惯了。主座上枯骨爪发现人都到齐,就朝柳云绻介绍:“此二位柳公子恐怕不认得,是我来自北坤的表妹和妹夫,从小与我一同长大,许久未见,最近特从北坤来探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