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声悲鸣。
一条纤细丝线正在两树中央,硬生生勒住了那刹不住脚的赤颈宝马的马脖子。
桑葵看着也觉得脖子一凉,闻宏扬方才还在传音里和他们说这赤颈宝马的血统不纯,这回真的是纯种赤颈宝马了。
公良阴本一心只想着让这马跑快点,桑葵的马术越高,他就越有这种征服欲。
当马急冲过线时,他一个坐稳不及,摔下马去。
一鹿皮靴踩在那公良阴的背上,只听见“咔擦——”声响,公良阴疼得?目欲裂,只是说不出话来。
踩他的那人轻声道:“这回是你的仇人了。”
*
离去的路上,桑葵拍了拍心口:“好歹你明白我的意思。”
八月绛宫,是他们曾经八月的时候打得一场架,桑葵靠一根布条险胜,她本是想让藤魉在沿路把那眼睛都快翘到天上去的马搬倒,没想到藤魉做得更绝。
藤魉顿住脚步:“我没忘记从前我回绛宫的时候某人想拿这招想杀我。”
桑葵啐道:“那不是你不请自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好心。”
闻宏扬正好赶来,呼唤二人道:“桑师妹,藤师兄,找到云隐宗的人了!”
他的身边跟着青衫小少年,见到倒在地上的公良阴,原本还喜笑颜开的表情一下子不嘻嘻了。
小青衫指着地上那人呆愣半响:“……老天爷,我是在做梦吗?”
闻宏扬眼尖看到了那绊倒公良阴的丝线,乐得嘴角都翘起来了,却又强行按下去:“哎呦呵,这种缺德事怎么能做。”
然后压低声音道:“桑师妹,藤师兄,干得太漂亮了!”
那小青衫却没他那么乐呵,后退一步,指着两人道:“你们在干什么!本来这次宗门任务就不顺利,如今招惹上丧魂天只会更难办!”
说罢,翻了个白眼:“新来的弟子就是不知事!”
听了多年任务汇报的桑葵一下子抓住关键词,皱眉道:“这次任务不顺利?”
她可没忘记薄慈交给她这个任务的时候可是说——
进展顺利,只需要去旁观……
如果不是汇报任务的人欺上瞒下,便是这薄慈有意为之。
小青衫懊恼道:“是啊!而且……”
他看了三人一眼,默然无语。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回本宗的人递了无数文书,希望得到点支援。
结果等了三天来了三个,一个是著名废物临城闻氏二公子,本来他还期待下能给公良阴干翻的是什么宗门奇才,没想到是用的偏招。
一废物加两花瓶,这搭配,把他们当羊肉涮吗?
小青衫年轻气盛藏不住眼里的事,一时之间,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桑葵倒是不在乎,只是一心问道:“而且什么?”
小青衫只准备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上两句,好出了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丧魂天压迫的气闷,却忽然感到周身一冷,似乎被某种寒气笼罩。
他也是宗门内内人才,心下虽恐,却仍旧大着胆子朝那人看过去。
角落里那个秾艳俊俏的少年,不过是轻轻抬起来眼皮,露出双同黑曜石般的眼睛。
却是看得人意外的冷。
小青衫顿了片刻,卡在喉咙中的话硬深深咽了下去,安安分分地讲起了这回的经历。
藤魉看着听得专注的少女,她一边听一边撑着下巴仿佛神游天外,但他知道这是她已经完全沉浸进入的表现。
真是个傻子,她是从不在意别人的偏见,还是早已经忽略?
*
按照小青衫所说,这实在是诡异。
第一个诡异点就在刚进村的时候,村子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各个地方又不像经过了杀戒屠杀,没有一丝血迹,一具尸体。
衣架上晾晒着未收的衣服,米缸里的糙米也还有小半缸。
小青衫说,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穿行在街头巷口,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漫长的寂静。
太安静了。
他在那时候感到汗毛耸立,比他从前见过的鬼怪更甚。
第二个异样就是这大红灯笼了,当时他们来的时候还未注意每户人家的房头都挂着几个大红灯笼,直到晚上这妖异才现身。
它们自动亮了起来。
这里没有普及全自动,就算宗门世家也得派个专门的点灯使者,现在这个场景就像那些村民还在,只是隐形了一样,一到晚上,就自己点起了灯笼。
闻宏扬听着就悲道:“瞧我之前说的,还不如点白灯笼呢。”
几个人跟着小青衫一路走一句说,等到了村里,眼见着一群又一群宗门弟子,搬梯叠桌地把上面的红灯笼取了下来,底下的成果已经有满满一堆。
小青衫叹道:“没办法,只能先带些灯笼回去交差。”
他小声道:“主要还有丧魂天的原因,真怕他们一疯起来把村子给烧了,到时候连灯笼都带不回去。”
领头的弟子方才让其他弟子把灯笼都盖上一层厚厚的油纸布,回头看到桑葵一行人,抱歉笑道:“桑师妹,在下慕庆生,这次实在没什么多的发现,等把这些灯笼运回去后,我再留在此地驻守几日,静观其变。”
他说话语气认真负责,眼角一粒泪痣使他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亲和。
桑葵恭敬问道:“听闻这次领头的是云尘长老,不知云尘长老所在何处?久仰云尘长老,如果有空,小辈还想去拜访一二。”
慕庆生闻言浑身微微一震,这点小动作没被桑葵忽略,他轻轻问道:“你是想去拜访我师父吗?”
桑葵回道:“我记得云家曾是云州大户,曾居于素灵山角,我曾偶然得过云家关照,与云长老也曾见过几面。”
他点点头道:“师父此时应该还未睡,不过他少见人,且待我带你去问一问。”
桑葵连谢几句,紧跟在他身后,正到一小屋子前,桑葵本想着在房前等候,却被慕庆生叫了进入。
进入之后,一片尘土飞扬,这里显然是荒废较久的屋子,不仅布局逼仄,家具也是破破烂烂,蛛网封尘。
桑葵捂住鼻子,住这里住久了那云尘长老都得改名叫吸尘了吧。
慕庆生直走到堂前,堂前悠悠点着两根鲛人烛,这才有点世家大族的影子。
慕庆生未发一言,只是取出一个竹筒,闭目摇晃之中,掉出一个竹签。
他道:“桑师妹,请。”
说罢,掀开堂前帷幕,自己却退下了。
而那帷幕中,供奉着一个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