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脸，旖旎情思逐渐平息，眼神也终于清朗了。

回到餐桌边，我跟萧简说：“我今天要去见个人。”

这是刚做好的决定，虽然不确定这做法是不是十全十美，但至少不再是一种躲避。昨天的落荒而逃让我对自己感到羞耻，消除这种感觉的唯一方法，只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去见你爸？”

我抬眼看他，萧简总是能猜中的。他迅速做了决定：“我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行……”

“你不能单独见他。”萧简没有丝毫犹豫，“你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后半句说得轻，像是在避着什么。

我愣住了。我爸是什么样的人？

是啊，我清楚，萧简也清楚。我垂下眼去不再争辩，用叉子戳着那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

依旧是那个平房小院，我爸还穿着和上次我来这儿见他时一模一样的那身衣服。我记得清楚，是因为在后来的几次噩梦里这身衣服曾反复出现过。

最终的妥协是萧简在院门外等我。与我爸的对谈一定是难堪的，我不想让他听见，这一回萧简顺从了我。

我问我爸昨天去我家干什么，这问题一出口他就笑起来。那笑容只能算得上半个，另外一半是冷淡的眼神，里面藏着未尽之言。

“你家？那是你家吗？小雨，爸爸要是没有记错，你是我闺女，可不姓萧啊。”那半个笑容渐渐变成我曾熟悉的讽刺神情。

我爸往唯一的那张扶手椅里大剌剌一坐：“我就是去看望一下——我的妻女。”

我的，妻女。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在翻涌，我强忍下去：“那二十万也给你了，我们还有哪里欠了你的？”

“哪里欠我？你妈把我害成了阶下囚，我坐过牢了什么都没了，你俩倒是太太平平过官太太官小姐的好日子，你现在问我，你们哪里欠我的？”

我爸脸上尚且支撑着伪善的笑容消失了，鹰隼一样的眼神像是想要从我脸上挖一个洞。

“你不管和谁结婚最后都会去坐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冷声回他，语气平静到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因为你就是个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恶魔，一个恶魔不配有妻女，是老天在收拾你，也是你自己害你去坐牢的，要怪，你就怪你自己。”

我坦然地看着这些话像刀一样隔着风劈到我爸脸上。报复的感觉果然畅快。

曾经我那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但是现在，那种害怕随着我说出口的话一起消失了。我在心里含着苦味的毒反复咀嚼嗫嚅过那么多年的话，一朝释放，灵台清明。

释放过后就是厌倦。我懒得再和他相对，直勾勾盯着他点明主题：“你还缺钱，是吗？”

我爸长长舒出一口气，挑了挑眉：“我就说你是我闺女，聪明，随我。你妈脑子不行。”他想了想，接着说，“再给我拿十万，我就上南方做生意去了。等我的生意起来了就顾不上管你们了。你也别说不给，你对我可是有赡养义务的。”

我紧接着问：“你做的什么生意，给我讲讲。”

他目光一闪，“这你不用管。”

我心中有个猜测，这次来就是想验证这个猜测。

我指了指他手上搓弄的珠串：“上次给你二十万挺多的，这十万，你得给我点时间去凑。这些都当借给你的，你做生意赚了钱，别忘了还。那串珠子抵押给我。”

我爸垂眼瞥了那珠串一眼，嗤笑一声递给我，没当回事。既然话说完了，我起身准备走：“还有，你别再上萧家去了，凑到钱我会尽快联系你。”

我爸踱步到屋门口，朝外望了一眼。这角度勉强能看见院门外头，萧简的车没有熄火，在那儿露出半个车头灯。

“那是萧家那小子吧？”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又笑起来：“你和你妈都贱，你妈勾搭他爸，你现在又勾搭这姓萧的小子。不愧是母女，都挺会攀高枝儿，要把姓萧的一网打尽啊。”

我心里坠了一下，沉郁的目光盯在他脸上。

“我就是瞎说说，你也知道你爸的优点，就是幽默，”他回身进了内屋，“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之后是一串难听的话，我恨不得聋了也不想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