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后的五条悟又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立马就倒下了。
他脸颊通红,摸上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惊人。桃山枝翻出之前给他吃过的药,试过很多种降温的方法都没有用。他陷入昏迷中……身体开始逐渐变透明。
这个情况上次浴室晕倒后也有发生,生生拉住桃山枝想带人去医院的脚步。
他身体的异常无法在医院接受治疗,如果被发现,可能会被当成鬼怪恐惧引发事端。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
桃山枝急得眼睛都红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不停用凉水擦拭他身体,想要替五条悟降温。
可没用。
五条悟第一次出现时,她也曾排斥过,但大抵人都是害怕孤独向往陪伴。这个来历不明,突然闯进她世界的小孩,给了她前二十年寂寞人生慰藉。
他性格桀骜,看起来很难对付。可桃山枝知道他嘴硬心软,每次吵架后总是会偷偷用眼睛瞄她又拉不下脸道歉。
他不需要做什么,桃山枝愿意养着他,容忍他的坏脾气。原本空荡的家早就多出很多属于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他为什么还是要走?
桃山枝抚上五条悟的脸颊,被手下热度烫得手指一缩,抿紧唇站起身,往外面跑。
“抚子阿姨!”
深夜,清濑一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披着外套开门,见桃山枝鬓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神情慌乱,不由得一惊。
清濑太太连忙询问:“怎么了?”
桃山枝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第一次不顾礼节焦急抓住她的手:“悟他又发烧了,浑身烫得厉害。”
清濑夫人一愣,立马转头嘱咐听到动静也起来的儿子去拿她专用的医药箱,她自己则跟着桃山枝去查看五条悟的情况。
清濑夫人年轻时是医生,现在退休在家养花,附近的邻居有个小病小痛都会来求她帮忙。上次五条悟发烧吃的药就是清濑夫人给的。
“不行,烧得太厉害了,吃药没有用,得送去医院。”清濑夫人放□□温枪,又探了下五条悟额头,被手下的温度烫到,表情严肃下来。
这么高的温度,已经不是吃药可以解决了,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再严重一点就可能会发展成肺炎。
桃山枝心下一沉,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脸色变得惨白,勉强点了下头,“好,我会送他去医院。”
五条悟掩在被子里,清濑夫人看不出异常,但其实他下半边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变得透明,这种情况桃山枝无法带他上医院。
桃山枝知道,这是他离开的前兆。
清濑夫人起身,敏锐注意到桃山枝难看的脸色,觉得她情绪有些奇怪。说是为生病的弟弟紧张,但情绪中还夹杂着几分绝望,平静得有些过分,她不由又看了几眼。
桃山枝送清濑夫人离开,拿起酒精沾湿毛巾,解开五条悟的衣服,试图进行降温。
六岁的孩子还没开始抽条,身上还有些肉。
古怪的是——他背部有几道浅浅的伤痕,在瓷白的皮肤上尤为明显,看起来不像是手术会造成的伤口,更像是被什么尖利物体划伤,或者是——
猛兽的利爪。
桃山枝为自己的猜测吃了一惊。
这个年龄为什么身上受这样严重的伤。
五条悟不知道桃山枝为他急得晕头转向,他沉入一大片浓郁的黑暗中,在半空浮沉,眼前一片虚无。
他迷迷糊糊,试图运转咒力打破这个黑暗的囚笼皆失败。
体内咒力再次被封印住无法调转,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被黑暗裹挟包围着越陷越深。
意识昏沉间,左侧似乎闪过几道光亮,他不自觉被吸引住,往那边去,离得越近,看得更清了些。
光亮外是一座古朴的院落,男男女女急促奔走着,大声喊叫,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五条悟只看了一眼便失去兴趣。
他期待看到的显然不是这个画面,想要离开,但身体变得受控制,被一股吸力带着往那边去。
就在他即将要飞入光芒中的时候,一道低低的呼唤从右侧响起。
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错漏。像是梦中的呓语,无意识的呼唤,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哑意,似乎哭过,跟砂纸刮擦地面一样,引得五条悟心头泛起疙瘩,不舒服极了。
他精神一振,心头涌上一股迫切想要找到声音主人的冲动。他更加剧烈挣扎起来,憋红了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断捆着他往光亮处飞去的绳索,手脚并用往声音来源处奔去。
一道淡的几乎要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静静站在右侧尽头,见到他似乎愣了下,而后抬起手臂,握住他伸来的手。
五条悟从混沌中清醒,睁开眼便是熟悉的天花板,整个人陷在花香中,他侧过头,看见趴在床头累得睡着的桃山枝,颊边带着未干的泪痕。
之前五条悟讨厌她时曾恶劣想要看她哭,可等真的见到她的眼泪,心头又别扭极了。忍不住抬手想擦去眼尾欲落未落的泪珠,却发现自己右手被紧攥着。
桃山枝睡得不熟,手下拉扯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惊醒,下意识收紧了手,抬头对上好像烧得更红了些的五条悟。
她一下子跳起来,探过身,伸手想要试一下他额头温度,结果被躲开。
桃山枝:???
“听话,我看看你还烧吗?”
五条悟能醒过来,是意外之喜。之前高烧不退把她吓到,现在草木皆兵,既怕会把五条悟带走,又怕温度太高把人烧傻掉。
哪想五条悟一点也不配合,明明整个人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依然嘴硬,“我没事。”不停避开她伸过去的手。
桃山枝以为他在别扭,叹了口气:“不让我碰,我用额温枪总行了吧。”
她起身想要去拿额温枪,结果左手被扯住,五条悟还没松开她的手,桃山枝不由得有些好笑。
额头不让碰,牵着手倒是不放。
她举起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挑眉,“还不松开。”
五条悟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一下子甩开她的手,退得远远,几乎要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剔透的蓝眼睛。
经过一番拉扯,桃山枝测过温度,勉强放下心来,烧看起来是退了。
但......
她跪坐在床边,看着正在喝粥的五条悟出了神。
这次他没消失。
那下次呢?
终有一天,他还是要离开的吧。
“喂,你在担心什么。”
五条悟放下碗,回望她的目光。
桃山枝张了张嘴,像说什么,挽留也好,询问他身世也好,什么都行。想知道他过去是怎么生活,怎么会来到她的身边?更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迫切地想要离开......
正常人都会想家吧?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会离开。”
桃山枝被兜头砸个猝不及防,心头一阵难受,她咬着唇嗫喏道:“那很好,你是该回去的。”
“对了,你准备怎么回去?这里的东西要带走吗?唔这么多,打包也挺费功夫的,要不要我送你。”她语言紊乱地叨叨个不停,想要转移自己注意力。
垂着的脸颊被一只手掐住,她茫然抬眸对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你在害怕什么?老子会回来。”
这一句话,就让桃山枝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刷的一下流下来。
“啧,爱哭鬼。”五条悟皱起眉,嘴巴上嫌弃得不行,手上却有了几分温柔,替她擦去泪痕,“你等着就好。”
她可是还欠他一个承诺。
几天之后,五条悟消失了。
如他突然出现那样,消失也猝不及防。桃山枝难过了会,想起五条悟之前说的话,勉强打起精神,没有收起他之前用的东西,一切如常,就像是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又一年万圣夜。
桃山枝窝在家里,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电视里的搞笑艺人似乎在说什么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但她一点也提不起劲,像是被抽干灵魂一样。
突然,院内传来一声巨响,桃山枝吓了一大跳,惊愕过后,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忙不迭往外跑。
月光下,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蹲在院中,挠着头,盯着他脚下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似乎有些头疼。
桃山枝见到人立马警惕起来,连忙后退一步,色厉内荏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快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男人怔了一下,抬头看过来。
桃山枝这下才看清男人的脸,他眼睛上戴着奇怪的黑色眼罩,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能看清路。
桃山枝这下更加警惕了,转头便要往屋内跑。
没想到男人动作更快,两三步跑到她眼前,欺身上前单手扯下眼罩,露出那双有点熟悉的蓝眼睛,唇角勾起笑容。
“诶——枝酱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未婚夫吗?是你自己说要等我的。”
桃山枝:......
桃山枝:???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