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终于开口道:“麻药没退,还要等三四个小时。你的双腿轻微骨裂,右胳膊骨折,还好都不是很严重,需要静养,后期恢复得好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他推了一下眼镜,打量着江奕依旧有些发肿的脸,语气十分平静:“鄙姓许,作为一名医生,希望你能重视自己现在的情况,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江奕深吸了一口气,听着毫无情绪起伏的医嘱,勉强听进去几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是懂,可他要是真的能做到就不会姓江了。
许医生做完后刚推开门,柯洛羽大步冲过来,劈头盖脸问道:“许泽安,他怎么样?”
许泽安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抬头看着柯洛羽:“情况很差,双腿骨裂、骨折,身体多处严重挫伤。”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道,“左手臂很严重。”
他上船前就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想过情况会很严重,但昨晚还是被吓了一跳。
还好抢救及时,否则后果肯定会比现在严重不少。柯洛羽可真对得起前面冠着的姓,疯到没边了。
柯洛羽抿着嘴唇,盯着面无表情的许泽安,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会有后遗症吗?”
许泽安推着眼镜,足足等了四五秒钟才缓缓道:“会。”他看着面前人神色慢慢泛白,这才继续道,“但如果接下来治疗得当,并且后期康复训练做得好的话,后遗症应该很小。”
他的语气很平缓,但隐隐带着不耐。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当初发泄情绪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忘了,真的脑子有问题。
他满意地看着柯洛羽脸色一变又一变,错身离开了房间。
柯洛羽的脚步有些沉重,等他走到江奕身边时,江奕重新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麻药的作用,还是江奕先前神经实在是太紧绷了,现在彻底松懈下来睡得非常安稳,呼吸声微弱得可怜。
他看着被子底下几乎没有起伏的身形,想到江奕昨夜撕心裂肺的咆哮,心乱如麻地搓了搓脸。
昨晚他正在气头上,满脑子都是江奕和不同的小白脸贴在一起的画面,而且江奕竟然还想对他做同样的事情。
那些场景太恶心了,恶心得他直想吐。加上柯家人逼得实在太紧,他要是再不动手,柯争肯定会出手,到时候可能就不止这样的结果了。
可他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感觉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他10岁的时候,面对唯一亲人的离世,心底好像也是这样的慌乱。
他看着自己不自觉发抖的双手,江奕本来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现在不应该发慌才对。
也许是因为他陪江奕演了这么久的戏,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他像是找到了原因,在心里不住地点头,就算是养一条狗都会有感情的。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
柯洛羽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江奕肿胀的脸颊,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四个小时。
江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柯洛羽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他重新闭上双眼。只要一看到这张脸,他就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虽然到后边的事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痛得发疯,难堪地恨不得立刻死掉。
他真的宁愿自己不知道。可惜麻药褪去,身体的感觉清清楚楚告诉他,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他就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地上,此前所有的风光、尊严都被柯洛羽狠狠撕碎。他一点都不想在刚醒来就看到这张让他深恶痛绝的脸,他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谁能想到俩人从感情正浓走到现在都恨不得弄死对方,才用了短短几天。
但显然,柯洛羽没有打算放过江奕。他喉咙有些发痒,声音很低沉,像是裹着沙子:“醒了?不想看见我?”
他没有漏过刚才江奕眼中浓浓的怨憎。可江奕有什么资格嫌弃他?明明最脏的人是他江奕,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柯洛羽捏着江奕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掰过他的脑袋:“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表情?你欠我的你永远也还不清,像你这样肮脏的人,有什么资格碰我。”
江奕终于忍不下去了,要不是他现在不能动,他真的想给柯洛羽开个瓢透透气,看看这个白痴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说的没一句人话。
他朝柯洛羽狠狠地呸了一口:“就你他妈最干净,那你怎么不离老子远一点,傻逼玩意。一边勾引老子给自己垫脚,利用完了说老子脏,你们姓柯的真够不要脸的!老子就是脏死也不想和你这种变态搅合到一起。你也别急着说谁欠谁,咱俩的事没完!弄不死你,老子跟你姓!”
江奕心理上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话,把柯洛羽逼生气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他一点都忍受不下去了,再憋下去他肺都要气炸了。
他一脸怨毒地看着眼前的人,什么狗屁玩意,一边说他脏,一边还把他当垫脚的,他就没见过比柯洛羽还恶心人的东西。
就算他江奕欠了天下所有人,也没有欠这个姓柯的一分。
更让他厌恶的是自己以前那么挖空心思想在讨好这个人,还设身处地想帮对方一把,最离谱的就是他还想过把柯洛羽带到老爷子面前。
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心地追过任何一个人,结果第一次就碰上这种变态,真是给他恶心透了。
当一个什么都适合自己的人出现时,对方有问题的可能性绝对接近百分之一百。
麻药散了一些,江奕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身上也越来越痛。
他很想叫出声,但柯洛羽还在这儿,他一点都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他面色逐渐泛白,最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痛得恨不得立刻死掉,还是死咬着牙,没有让声音泄露出去半分。
柯洛羽看着江奕眼底充血,牙齿都快咬碎了,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大。
他感觉自己也是犯贱,明知道江奕只会是这样的反应,可还是忍不住在人刚醒的时候,就扔下所有事情跑过来看。
整夜没睡,在床边等了4个小时,只为了听这几句戳他肺管子的骂。
他觉得江奕有一点真的没说错,他确实是个变态,因为他现在竟然觉得江奕能骂他也比刚才躺在床上不理他强。
他还想出言讽刺几句,这才发现不对劲。江奕的右胳膊开始渗血,他赶紧起身去叫医生。
昏死过去之前,江奕在脑海里把柯洛羽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真他妈疼啊。姓柯的傻逼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
江奕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梦里全是柯洛羽那张脸在那晃悠,一会是洛羽青春洋溢的样子,一会又是柯洛羽现在凶狠恶毒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被人从中间劈开了,痛得他想就这么死了,真是解脱了,一了百了。
这次他醒来看到的又是那个医生。
许泽安还是穿着白大褂,表情和外表一样一丝不苟,直到看到江奕醒来,脸上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表情挫败:“看来我的话你们没有一个人是听进去了的。”
江奕不知道是被这句话逗乐,还是已经被柯洛羽逼疯了,因为他竟然还能笑出声。
他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巨大水晶灯,轻声道:“你能不能和姓柯的傻逼说一声,我看到他肯定好不了。”
话音刚落,他耳边响起脚步声,屋里的俩人都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了一眼,都看到了柯洛羽正想往屋里走,又折了回去的背影。
江奕感觉柯洛羽肯定是听到了,因为对方脸上终于不再挂着那副嘲讽拉满的笑容,而是臭得像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在心底念叨着:不能和傻逼一般见识,柯洛羽是傻逼,不能和傻逼一般见识……
渐渐地,他终于心平气和了一些,周遭安安静静的,他正纳闷,人都出去了吗?
可他不想再次看见那张脸,只好耷拉着眼皮,透过缝隙打量着四周,好像还真没人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左上方的杆子上挂着一袋葡萄糖,输液管里正一滴一滴往下淌水。
他看窗外边天是亮着的,但不知道是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外边会是谁先发现他失踪?
反正不可能是他爸,应该也不会是老爷子,估计是他助理小赵。
也有可能是庄庆尧或者顾扬,要是老庄知道他被姓柯的整成这副熊样,又该乐死他了。最好别传到圈子里,不然他这脸该没处搁了,妈的。
江奕越想越气,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握成拳,狠狠砸在床单上,结果忘记手背上正扎着针,痛得他咒骂出声:“我艹了。”
不锈钢针头戳到肉里边,他痛得龇牙咧嘴,赶紧松开拳头。
可他就这一只手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手背上暗红的鲜血流出来,一下子就浸湿了贴在上边那块跟创口贴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