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钟声响起，在谷中久久不能消退。

陶景抬头看向隐在山后的宫殿，钟声从那儿传来，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玉清派。

她抿唇，转头问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金色人影：“怎么和师傅的门派……一样的名字?”

金色人影伸手轻刮陶景的鼻梁，被陶景不耐挥手挡回去后金人才笑着回答她：“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吗?你可是我最爱最爱的——别走啊！”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二人在一棵桂树下小憩。

金人终于正经起来：“这里是我特意为你挑的，你的身份是天赋异禀的孤儿，只要别惹出什么乱子……罢了，只要不必我出手随你怎么做。”

“嗯。”陶景谈定点头，“还有呢?”

“据我了解，这里的门派内分剑修、符修、力修、丹修和一些……说不上名来的，若我是你的话……丹修或许更适合。”

“嗯。”陶景淡定点头，“还有呢?”

“要是想我了，想幻灵境了，还有那个你最喜欢的姐姐，可以写信回来，还是老法子。”说着，祂的手中捏出一只青色的小鸟来。

小鸟飞到陶景肩上，青鸟啄了啄她的碎发。

陶景强忍着痒意，不舍得赶它走，只是等着它一点一点消失。

金人叹了口气：“就在此分手罢。但愿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可以看你笑一个。”

陶景立即牵动嘴角朝祂扯了一个笑。

十分真诚。

“……”金人似乎被她气得不清，重重捏了一把她的脸，“师傅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儿……护好自己。别到那时师傅见你遍体鳞伤的样子可是会趴在你身上痛苦流涕。”

现在轮到陶景无语了。

与师傅告别后陶景继续往上走。约莫未时她成功抵达玉清派。

此时正值天气闷热，门前依旧挨山塞海，只是师傅带她走的小路才没见到几人。

等把竹牒交给入口处的几位小童查验时她才后知后觉:师傅带她走的分明是现造的路，等二人走过又立即让其恢复原样，难怪没人。

小童将竹牒递还给她，稚声响起：“姑娘请随我来！”

陶景点头。

二人往里走了几十步，小童则在前头向她介绍玉清派。

其实来之前师傅已告诉她玉清派的信息，但面上依旧认真听着，毕竟按照师傅的性子，祂很有可能故意说错一些关键部分。

小童才介绍完宗主的身份，二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

远远望去，见门前停了几辆马车。

为首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将人群驱向两侧，等清出一条二丈宽的空道时其中一个侍卫小跑到车前，不知说了什么，里面的人这才屈尊才掀帘出来。那人一身墨色，肤白——

陶景回头，面上十分淡定，道：“走吧。”

一头小龙，身上还有母龙的气息；化形也不行，甚至连鳞片都不能完全藏起来；能力不强，气性挺爆。——陶景如是在心中评价。

见小童不说话，陶景又开口：“若是那边需要你的话，不必在意我。我识路。”

“不不，那边会有人处理好，姑娘是四长老特意嘱咐要关照的人，走吧。”小童继续在前引路，介绍完第三个长老后才试探性问她，“你不好奇吗?”

陶景负手在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反问道：“好奇什么?”

“呃、没什么……“见她兴味索然，小童只好改口继续介绍长老们，陶景则适时点头示或“嗯”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玉清派内有五座主峰，分别为中曲、边春、堂庭、符禹、管涔与涿光。

丹修属涿光峰，在其东南方竹林中。

“不知为何近年来丹修新入门的越来越少了，反倒是剑修与符修……单剑修就有七、八百人。”丹修也才七、八十，将近十倍……

小童不敢说出后半句，生怕陶景听了要弃丹从剑。

陶景点头，心道难得她师傅做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决定。

“不过人多也不全是好处，听那边的师兄师姐抱怨要四、五人挤一间，“小童忽然开心起来，“咱们丹修就不一样了。二人一院，还有许多空出来的，若你想单独一人住也不是什么难事，三日后和长老说一声就行了。”

“嗯。”陶景点头。

看陶景实在是冷淡，小童也觉得无趣，将人带到了地方便匆匆离开。

院子与竹林相配。

陶景推开竹门，正在药架上摆弄的女孩闻声立即转过身，见了来人身形样貌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向陶景。

是条小蛇。

“是你和我住同一间吗?”女孩率先开口，拉过陶景的手就往里走，“我姓秦，单名一个烟字，姐姐你呢?”

姐姐……

陶景答道：“妹妹好，我姓陶，单名一个景字。”

秦烟一愣，随后笑起来：“你怎么学我说话呀?啊呀，我忘了和你说，我给你留了向阳的床。你看行吗?要是不行的话，那就……”

想到大部分蛇的习性，陶景爽快答应：“行。”

“啊……”秦烟虽得了满意的答案，但陶景冷淡的回答让她摸不清陶景是愿意还是被迫愿意。

似是察觉到秦烟的无措，陶景立即补充一句：“我喜欢晒太阳。”

“那就好……”秦烟绞尽脑汁想话题，“你带了被褥吗?还有换洗的衣物……”

“没有。”

“呃……还有药舂、丹炉……?”

“没有。”

秦烟揉着衣角，小声开口问她：“你什么都没有带，要不去灵宝斋看看?”

“好。”

秦烟一时摸不清陶景的心思，前往灵宝斋的途中也不敢悄悄打量她，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到了灵宝斋，十几位师兄、师姐立即热情地凑上来将二人迎进去。

但没多久众人也发现了陶景的冷淡，于是只围在看起来更乖巧活泼的秦烟身边。

秦烟一面与师兄师姐们打招呼，一面又拿东西问陶景要不要。

陶景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头一直点头答应，或回一个“嗯”字。

等众人推销完自己的货品后一哄而散，掉头去找下一个新来的。

秦烟回头时才发现陶景几乎被埋进一堆大小包裹中。

秦烟大惊失色，忙上去拿走几样，这才看到陶景冷若冰霜的脸。

不等她开口，陶景迅速出声：“无妨。还有吗?”

“没、没了……”秦烟不敢看她的眼睛，又伸手拿走药舂，乖乖站到陶景身边，小心翼翼开口，“我方才没看到，实在是、实在是……沉吗?”

“小事。”

秦烟松了口气，转眼又感叹一句：“姐姐真厉害。”

陶景答道：“还好。”

秦烟老实闭嘴。见陶景面色不变甚至连汗都没流一滴，秦烟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起她来。

没走多久人就多了起来，陶景抬头看向前方，见有一处被人群围得水泻不通，便问道：“你想去看吗?”

“啊啊?”冷不了被她这么一问，秦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掂脚朝前方一看，才发现似有骚动，她轻头看向陶景，不好意思笑道，“有点儿，不过我们俩还有这么多东西，还是算了……”

“无妨。”

陶景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根绳子来，迅速从捆扎物件的绳结处——她起先观察到各位师兄师姐的包捆手法一致，都留一个绳眼在外侧——穿过将所有东西绑在一处，随后拉着绳子轻向身后，轻松地空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伸向秦烟。

陶景面无表情地开口：“抱紧。”

“啊——哦哦。”秦烟手中只剩下一套木制药舂，偏陶景还问她沉不沉，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摇摇头，顺着她的手靠上去。

陶景收手用力楼住秦烟，又说一句“抱紧”后纵身一跃离开原地。

天旋地转间秦烟似乎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她怀里飞出去。

二人稳稳落地，秦烟震惊之余还不忘查看怀里的东西，见果真少了一根捣药杆。

还不等她向陶景求助，陶景抽回她腰间的手随即横在她面前，轻松接住药杆再若无其事放进药桶里。

秦烟抬头看她，陶景依旧面不改色，并示意她看向前方。

没有路人阻挡，更为确切地说是没有路人——二人已至最里面，自然是看且听得一清二楚。

对面一黑衣少年在二人落地时稍睁开眼，金瞳转向二人所在方向，很快又闭上眼等待这场闹剧结束。

内里共有九人，只那一脸不耐的黑衣少年站得稍微远些。

所以重点是其余八人：七人趾高气昂站着，面前则是一个跪在地上磕头道歉的人。

不知是谁。

秦烟踮起脚在她耳边低声介绍：“那边那个，从最近的开始，分别是楚、封、祁、江、叶、陆、阮、沈。地上那个——我不认识……我记起来了，好像是姓齐。”

陶景跟着秦烟的话由近及远看过去——人、人、蛇、蛟、人、龙、鸟、龙，地上那只……鸟。

攥紧了拳头。

她点点头，低声附和：“你真厉害。”

秦烟见她一脸冷淡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真在夸自己，低声说一句：“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嗯。”

根据路人的窃语以及那人的动作话语，陶景心中大概已知晓来龙去脉。根据秦烟的情报，是地上的鸟不小心撞到了那个离她们最近的龙。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陆龙要齐鸟道歉。

陶景不解：“所以，齐鸟现在不是在道歉?”

秦烟没想到陶景会问她话，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连忙答道：“是，但是……呃，齐鸟?齐家不比陆家，陆家的当然也看不上人家，说是要齐家的赔三万枚灵石才肯罢休。但是这小童说要回去拿，陆家的偏要小童现在拿出来。”

陆家的听了秦烟的话，嘴角一场，抬脚架在齐家的肩上。

某路人低声评道：“实在是太可怜了，得罪谁家的不好，偏偏得罪陆家……”

自然有不少人附和，秦烟也跟着点头。

片刻后一只乾坤袋落到齐家少年面前，众人见状大吃一惊，连带着场上几人都开始寻找是何人丢的乾坤袋，等视线汇在一处时秦烟已急得快哭出来：“你、你做什么?”

陶景面无尽情地收回手，答道：“还钱。”

陆家的收脚，看着地上的袋子，朝齐家的踢了一脚，吼了一个“滚”字。

那少年感激地看了一眼陶景后抹着泪退到人群中。

陆家的阴着脸走到陶景面前，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就是你想做好事?”

陶景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想：还是一条红色的小龙。

秦烟似乎要吓晕过去。

陶景将她拉到身后，答道：“不算好事。”

陆家的挑眉，颔首嗤笑一声，道：“有意思！”

陶景松开手中的绳子，在陆家的巴掌即将落到她脸上的刹那右拳挥出。不想那时又有变故，一道黑影闪现到二人中间，可这变故似乎毫无影响，陶景俗旧面色不变用力向前挥拳。

不等众人看清黑影是谁，只听“砰”的一声，地上赫然出现两个狼狈的身影。

她活动一下手腕，又向地上的二龙丢出一只乾坤袋，提起那一堆东西，转身拉起秦烟的手腕，道：“结束了，走吧。”

秦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