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吓了一跳。他因从小惧怕成君皇后,连带着最怕二哥。声音蚊子似的小了:“二哥不是说……不来吗?”
楚长瑅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父皇派我传话,叫永安侯过去。”
一听这话,三皇子更慌了神,回头看向太子。太子明显愣了一下,站起时摇了摇,也喝的有些忘形了,凉风一吹才缓过来些:“老二,你不是在永祥宫陪太妃,父皇在御书房。”
李清乐被砸那下砸地他发冷,听声音都模模糊糊的,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皇兄不信我。”楚长瑅侧头见李清乐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怔。
太子道:“不是不信,是这永安侯方才想要行刺本宫,我……”
“你怎么样,”楚长瑅一把扶住李清乐,叫他的名字,“李清乐?”
太子:“……”怎么说倒就倒。
“这,这不关我事啊。”三皇子还要为大哥争辩,“二哥,真是这永安侯无礼在先,就算父皇说……”
楚长瑅嗔怒,朝贺铭一个眼神,将李清乐交给贺铭。
“他自己晕的!”
李清乐站着就失去了意识,倒下的刹那间只觉得不疼,他以前也昏过多次,这一次似乎真的被人接住了。
三皇子哑口:“我只是给他下了点搔痒的药粉,怎么……”
“长璟。”太子打断三皇子。
“皇兄,”正巧夕阳的最后一缕阳光落下西山,楚长瑅站在亭外仰头看向太子,“永安侯是因老祖宗病重才入的京,不说他为客,单父皇曾言,楚李两家虽无世笃姻好,却如辅车唇齿,鄂不韡韡。但望皇兄慎行。”
太子:“……”
说罢,楚长瑅拱手,不再发一言便转了身带人离开了,背影如深秋的寒松,渊渟岳峙,威而不猛。
等人走远,三皇子才发觉自己气的牙痒,“大哥,这老二愈发嚣张了,他一定是假传圣旨,大哥咱们……”
“……住口吧。”
到底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老二这一通话出口,是他们怠慢在先,就算真是宸王假传圣旨,叫他抓住把柄在父皇那儿告上一状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父皇也未必会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刚刚被解禁,好不容易在沈泽月的帮助下办了场声势浩大的水路祭,讨得了父皇的欢心,不能再这节骨眼生事。
眼瞅着快到放天灯的时辰了,太子道:“今日的事一个人也不准说出去,都把嘴给本宫闭严实了。”
“是。”
*
“找个太医给他瞧瞧。”楚长瑅给李清乐脉了脉,没脉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把人带到了永祥宫的偏殿,把这院内外的人都轰了出去。
贺铭给李清乐找了床被子:“殿下,眼下宫里只有给太皇太后看病的刘太医是咱们自己人,旁的都被承皇阁压着审讯……”
楚长瑅给李清乐掖好被子,“慈宁宫的太医是奉皇命,咱们用不得。”
他用毛巾浸了温水给李清乐擦了擦被砸破的额头,虽没流血,只破了皮,但弄不好还是会留印子。
“一个能来的都没有?”
“没……”
楚长瑅叹气,“把宋清音叫来。”
“……啊?”贺铭惊道:“殿下,若是侯爷认出清音大人就是前些日给他家女使诊治的那个女医……”
楚长瑅藐了贺铭一眼。
贺铭脖子一缩,前去请人了。
房门关上。这屋子久没人住,比旁的屋子冷些,人手脚卧在的被子里都是凉的,一时也找不到炭火。
不知床上这人几时会醒,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昏倒了。
李清乐这身子有多差楚长瑅心里早就有数,却没想到差成这样子。
他又给人脉了半天,可惜医术有限,虽说学过几年,到底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正在他反复号脉也没号出,刚要放弃时,楚长瑅却忽然注意到到李清乐的手腕上有一条凸起,再往里摸,竟然不止一条。
他心下一沉,到底是上过阵打过仗的,一下子便知道这是刀伤。楚长瑅低头,将李清乐的手腕翻过来看,果真是一条红印。
这刀伤有浅有深,有长有短,有旧有新,层层叠叠至少有七八条。
再将袖子卷起,一直卷到小臂,大臂,楚长瑅的手有些发抖,烛光摇曳,宸王的脸上难得几分错愕。
他这手臂上……好多伤疤。
楚长瑅忽然想起白天在矜柳台上,偶然听到的那几句模糊不清对话……
忽地,灯灭了。
咚咚咚。
敲门声刚起,贺铭带宋清音赶了回来,推开门,“殿下,幸好清音大人回宫来帮太妃取东西。”
“见过殿下。”
“那属下先替大人把东西送过去,劳烦清音大人了。”贺铭告辞。
“劳烦将军。”
宋清音仙鹤身姿,今日也换了官服,素雅淡漠,别具一格。她是太妃亲信,更与宸王、公主交好,今天晚上放天灯也有她的一份。
“殿下。”宋清音又行一礼。
楚长瑅刚把袖子匆忙给李清乐卷了回去,站起来退开了几步,“我见他倒在山上,宫里的太医给外人看病要禀示贵妃,不必如此麻烦。”
宋清音便上前来,将匆忙取来的药箱打开。
她来之前还觉得奇怪。上次在李家大院见过李清乐几面,知道这宸王殿下算计永安侯算计地厉害,她便觉着这二人不对付。
后来果真听南乡公主说这二人不对付,似乎同当年凤仪宫的事有关,她还当什么深仇大恨。
今日一见,倒像另有隐情。至少宸王并不像传言中对永安侯心生厌恶到分外眼红的地步……
宋清音上前来坐到床边给李清乐把脉。她是凤仪宫之前那批因错诊京中权贵被裁撤的落桐源白家的学徒,自幼随师父行医,虽说后来师父没挺到朝廷为之平冤便过世了,她一气之下弃师门而走,但一手医术还是得了落桐源真传的。
她在后宫下人间人缘极好,也大都是因为她凭借这一手医术救过许多宫人的命。
只是侯爷这脉象……
宋清音闭着眼,微微蹙眉,仔细把了半天,摇头:“太乱……”
楚长瑅从抽屉翻出炭笔,在纸上顿挫有力地写字,“我截过他府中大夫日常配给他的药方,劳烦大人帮忙看看。”
“殿下太客气了。”
楚长瑅将许方正告知他的药材及用量一一誊录在了纸上,拿给宋清音看,宋清音接过来磋磨良久,眉锁地更深了。
“殿下,您确定这是药方,不是毒药?”她从未见过这等药方。
楚长瑅道:“正是这几味。”
“……这些都是要人性命的虎狼药,又无克性,配在一起毒上加毒,简直闻所未闻,”宋清音起身对楚长瑅福了福,“下官才疏学浅,殿下可否容我将这方子带回去研究几日。”
楚长瑅点头。
“至于侯爷现在,”宋清音从药箱里取出针包,“他只是喝酒过度,昏迷了,脉象虽乱,却也几近平稳,扎两针一会儿就醒了。”
“有劳。”
一听说李清乐没事,楚长瑅暗暗放心。
宋清音预备扎针,可谁想她才刚把银针过了火,忽见宸王已经到了门前,一副要走的样子,她吓了一跳:“殿下……”
楚长瑅愣了一下,见她慌张才反应过来,紧忙折返。
这宋清音虽说在宫里多年,但还未婚,又不是没有男女大防的正经医者,同李清乐一个男子这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妥当。
他起先没想这么多,只觉着人没事了就用不上他什么事了,早走早完,也免得李清乐醒了见着他。
宋清音眼见宸王落座在距离永安侯最远的座位上,这才好踏下心来给永安侯扎了几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