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站在李嫔帐外的树上,盯着帐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一丝分神。
这两人也真是……回去之后得赔我几壶好酒!
他在心中暗想。
不过这李嫔也没多少动静,父母都被俘了,这么沉得住气?
他有些不解。
但确实夜尽天明,旭日东升,李嫔都没出过帐。
八哥啧了一声,飞回虞、夏二人的营帐报信。
虞璟已经起来了,刚刚练完剑,瞧他飞过来,给他倒了碗水。
他很给面子地低头啄了两口,抬头说:“李嫔一晚上都没出营帐。”
虞璟表示知晓了后,八哥又忍不住问:“夏承煊呢?”
虞璟面色微妙,只道:“还在帐里。”
八哥飞到屏风后一看,这小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都快掉到地上了,睡得正香。
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啄了几下他的胳膊。
夏承煊痛得直接坐了起来,看清他之后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起来干正事了,虞璟都已经练完剑了,你还在这躺着。”八哥恨铁不成钢。
夏承煊打着哈欠穿上鞋子,嘟哝道:“他那精力简直不是人。”
见八哥又要来啄他,他赶紧溜去洗漱。
*
“见过王上、大人。”夏承煊还未溜到李嫔营帐附近就碰上了商王和夏翊,只得行礼。
“免礼。”商王经过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夏翊倒是笑眯眯地朝他问了声早,他受宠若惊。
两人直直往李嫔营帐方向走。
“他们俩这是……?”夏承煊望着他们一黑一蓝的背影,不禁疑惑。
“大约是找李嫔一起去地牢。”身边突然有人发话,夏承煊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虞璟。
“商王惜才,统一的时候吸纳了许多他国仁人义士。黎肃作为难得的将才,他不可能不去试试。”虞璟淡声道。
“可是黎肃死在了统一前。”夏承煊喃喃道,“他拒绝了。”
“武安君黎肃者,字随。姜国邺都人,性桀骜。姜幽王四年卒,谥为忠烈侯。”虞璟垂眸看他,“他一生忠于姜国,无愧于姜王、百姓。”
夏承煊心里有些堵得慌,虞璟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罢。”
*
接连十日,白日里商王、夏翊与李嫔都出营地前去地牢,晚上李嫔待在自己营帐没有动向。
八哥几乎快失去耐心了。
旨意就是在这个时候骤然传下的:
姜国俘虏黎肃及其夫人,宁死不降,以下犯上,故于后日午时斩首,以示众人。
夏承煊在帐中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了低下头在心中叹息一番。
虞璟瞧着他的样子,刚想安慰他,他抬头了,眼里已经换上了旁人说不出的平静:“八哥,接下来盯死李嫔的营帐。”
八哥刚想应付一句知道了,对上他的眼神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自然。”
*
夜半三更,盯梢了十日无动静的帘帐悄悄掀起了一条缝。
八哥看到那纤长玉手、十指丹蔻,心下便有了数,赶忙拍打着翅膀前去喊人。
皎月之下,一位红衣美人伏在马上,荡起的衣摆宛如蝶翼,飞向远方。
在她身后几里,有两人悄悄跟上。
“她果然要去地牢。”
夏承煊看那红衣最后一角隐入一处府里,消失不见。
“先让八哥去探探。”虞璟拦住他想要跟去的步伐道。
八哥盘旋在高处,似乎找到了方向,猛地俯冲下去,不见身影。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八哥回来停在瓦上敛了翅:“她把牢里的狱卒都放倒了,但是外面的没有,你们要多加小心,跟我来。”
夏承煊与虞璟对视一眼,虞璟熟练地搂过他的腰,带他翻过了墙。
身后稍微有些声响,巡逻的狱卒目光凌厉望了过去,却空无一人。
墙边,虞璟捂着夏承煊的嘴,把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屏息停着动静。
一步,两步,脚步声渐渐近了,夏承煊心脏狂跳,出了一身冷汗。
蓦地,传来重物落地之声,脚步声停了。
“在干嘛呢?”一人问,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没事,原来是一只八哥,我还以为有人。”近处的这人回道。
接着脚步踏着树叶,沙沙声渐渐远去了,夏承煊松了口气。
良久,八哥出现在他们面前,压着声音怒喝:“都说了,小心!”
夏承煊赔了个笑:“一壶玉醴饮。”
八哥:“成交!”
狱卒巡逻分为两队,刚刚那一队已经走远了,八哥带着他们迅速靠近地牢,见另一队有转头的趋势,急忙将他们赶到一处房屋后。
“我叫三声的时候你们再出来。”八哥再三嘱咐。
在得到他俩的点头之后,他才放心地飞了出去。
“我来看着,你去里面。”虞璟轻声道。
夏承煊点了点头,隐在黑暗中大气不敢出。
虞璟靠在墙角,微微偏过头,用余光,观察着远处那路走远的一队狱卒。他们离正门口仍有一段距离,此刻大抵不会突然转身。
三声鸣叫如约而至。
“走了。”虞璟抓住夏承煊的手腕,轻点几下地砖,带着他闪出了墙。
另一队狱卒似乎刚刚转身,离他们很近,不过两三人的距离。
虞璟与夏承煊悄然落在地牢门口的台阶上,就差三步就能进去了,近在咫尺,八哥已经快触到门上了。
就在这时,那队狱卒的最后一个人,微微偏过了头,耸了耸鼻尖,一副要打喷嚏的样子。
不好!!
若是他偏过头就能发现他们了!
周围一片空空,他们没有一处地方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八哥扑了上去,两爪嵌入红缨,狠狠抓起那人的头盔向前掠去。
“哎——阿嚏!”
那人顾不上转头,直起手臂就要去抓,但被喷嚏逼得矮了一下头。
趁着这混乱的一瞬,虞璟立即拽着夏承煊冲进了大门,躲在了门后。
外面一阵骚乱,估摸着是在追八哥。
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的栏杆洒下来,前方地牢楼梯向下,逐渐变黑,深不见底,身后就是狱卒巡逻的地盘,他们退无可退。
“我数十个数,如果八哥不能来我们就走。”夏承煊看着虞璟低声说,眼眸闪烁。
虞璟颔了颔首。
“一,二,三……九,十。”
十数过后八哥依旧没能从竖栏处出现。
夏承煊一横心:“走!”
踏上台阶,还需放轻脚步,虞璟牵着夏承煊一步一停,往下走。
周围光线渐暗,眼睛能看到的景象逐渐减少,黑暗中听觉反而更加灵敏,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们二人放轻呼吸,脚尖小心触到地面,试了几下才敢站稳。
转角往下还有十几级台阶。最后一阶前有一处火把,火光昏暗,但还算能照清前方的路。
有光亮就可以更快地行动起来。
快速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就见边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狱卒。
地牢挺大的,倒在地上的狱卒成为现成的指路,他们一路七拐八绕,竟算畅通无阻。
走了一瞬,或是一时,又或许是许久,终于在一处转角听到了模糊的对话声。
虞璟立即止住脚步,回身微微摇了摇头。
夏承煊心下知了,竖起耳朵试图听清。
静了一刻,似乎是离得太远,他只能听到“商藜”、“快走”之类的一些词语。
听不到完整的句子,这样下去不行!
夏承煊心中焦急起来,若是叫李嫔与黎肃讲完话了,他们这一趟可就是白来了!
身边的虞璟像是知道他内心的焦虑,握了握他的手。
手……
对了!他还有隐身符!
夏承煊立即松开虞璟的手,虞璟略带困惑地看着他,他掏出空白符快速画了上去,对准虞璟的额头拍了上去。
霎时,符咒贴上的地方泛起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顺着额头流遍全身。
虞璟感觉身体似乎都轻了轻。
夏承煊如愿看到他从头到脚渐渐变得透明,给自己也赶紧贴了一张。
“能坚持一炷香不让别人看到你。”他用气音说。
见虞璟微露震惊之色,突然想起来他是看不到自己的,于是又伸手去牵他。
触到指节,那手一抖,但意识到是他之后便随他牵着了,他抬头见虞璟看着他的方向满眼无奈:“之前那么多事你怎么不早点用?”
夏承煊被噎了一下,自己也有些语塞,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当初在瀛洲有师傅我基本上用不上法术么……”见虞璟扶额,便连忙转移话题,“这只是暂时让旁人看不到我们,但是我们是能发出声音的,是有实体的,你知道了么?”
“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发出任何动静,在一炷香之后就得走。”虞璟若有所思。
“是这样。”夏承煊感到那边声音似乎小了,忙道,“先走罢。”
*
这次由他带着虞璟走下去。
一间大牢的门敞开着,李嫔跪坐在地上,裙摆散了满地,落了灰,但她无心去理。
夏承煊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离了一段距离,正好能将牢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铺着草席,边上散着一圈绳子,一人坐在草席上,半白着发,发丝散乱,囚衣脏乱,却是十日前还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黎肃。
似乎有什么东西反着光,夏承煊眯起眼睛一瞧,一把匕首卧在黎肃脚边。
咕咚——
身后突然传来石子滚动的声音。
黎肃目光一凝,李嫔缓缓回头。
月光照在她的红衣上,平添几分冷冽与阴森。
她一点一点转过头,皮肤在白光的照耀下愈发惨白,嘴角上扬,让人品出几分疯癫的样子,与她在玉醴楼鬼身的模样差不了几分。
对上她的眸子,夏承煊的心脏近乎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