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昏暗的冰场上传来冰刃划过冰面发出的闷声。
杜施宁的身体左右摇摆,步伐先是前内刃括弧步紧接上后外刃外勾步。
冰场里的人已经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冰场上。
按照常规的转体进入,又一次的跳跃。
3F+3T完美落冰。
杜施宁抿着唇,这一次她以弧线滑行接入起跳。
滑行,起跳。
滑行,起跳。
滑行,起跳。
安静的室内一次又一次传来落冰的声音。
杜施宁再次起跳,这一次她狠狠地摔在冰面上。
盘起的发丝瞬间如瀑布般散落在身侧,杜施宁紧咬着唇抬起手向冰面重重落下一拳。
“啊!”她悲愤的喊出声,砸向冰面的手痛到发麻。
沉默与黑暗将她包裹着,杜施宁坐在冰面上许久才调整好情绪。
她掀起眼皮,与不远处冰场外那双黝黑的深眸撞了个满怀。
时满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在那了。
他穿着薄薄的衣衫,身形笔直的站在场外,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跳跃。
从一开始的完美落冰,到轴心偏移,最后摔倒。
他听着她的悲愤,感受着她的不甘。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那。
一如往日那般。
杜施宁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你怎么会在这?”
时满晃了晃手机,语气轻松道:“你的教练联系到我,说你今天比完赛后状态不对劲,要我盯着点。”
杜施宁蹙眉,想起离开训练场前毛雨婷那无心一问。
“比完赛后你打算去哪?”
“附近的冰场。”
她有些烦躁地扶额,早知道就不告诉毛雨婷了。
深深叹了口气,快速滑到出口。杜施宁的语速很快,不带任何感情:“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
“说实话。”
“在你不断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的时候就在了。”
杜施宁猛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所以你就一直站在那看我傻傻地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
“还有你对着冰场撒气也看到了。”
杜施宁换好鞋子,倏地往时满后腿一踹。
时满一个腿软,身子踉跄一下。
他连忙站直身子,嬉皮笑脸着:“没事没事,有气就撒。”
“我们大女人就是不藏着憋着,不高兴了就直接发泄报复。”
原本还满肚子气的杜施宁在听到时满的话后,拉直的嘴角荡起一抹笑意。
“行了,不要逗我了。我心情好很多了。”
她把自己的包包递给时满,时满流利地背在肩上,两人肩并肩走出冰场。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
时满抬手看了看时间,“要不要吃点宵夜再回家?”
“你今天没事吗?”杜施宁问。
“这不是听到你状态不对劲怕你出什么事,请了个假就急忙过来了嘛。”
时满带着杜施宁去了附近的夜宵一条街。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辛料和刺鼻的气味,来往的人群不曾停下脚步。
“想吃什么?”时满问道。
如果是平常的话杜施宁宁愿饿着都不会吃,毕竟运动员的体重只要稍微有一点变化对整体的影响就会很大。
但今天她只想放肆一把。
胖就胖吧,反正今天一定要过把嘴瘾。
没有任何犹豫,杜施宁回答:“烧烤。”
“机智的选择!”时满递给她一个上道的眼神,拉着她往熟悉的店铺走去。
他在店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菜单给杜施宁。
“这家的味道不错,量多价格还划算。绝对能让你吃过一次后就不想吃第二次。”时满介绍道。
“你这是什么话,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老板光着膀子给时满送上一瓶酒。
时满放声大笑,和老板简单聊了两句。
杜施宁很快就点好自己想吃的,她把菜单还给时满。
时满瞥了一眼,又在上面加了一些。
杜施宁环顾着四周的环境。这家的铺面比上次和时满同事吃的那家还要大些,一眼过去十分干净整洁。
她收回打量的视线,直接拿过时满面前的酒不娴熟的用着开瓶器。对准瓶盖屏息凝视,咬着下唇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打开。
刚想发脾气,时满从她手里拿过开瓶器轻轻一开。
——啵。
“给。”
“你动作倒是熟练。”杜施宁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悄悄吐舌。
好难喝。
“还行吧,以前在队里的时候大家都挺能喝的。”假装没看到杜施宁的小动作,时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仰起头一口饮下,杯里的啤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喉结上下滚动着。
放下杯子,杯里的啤酒已经没了。
杜施宁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看看已经空了的杯子又瞧着面不改色的时满,咂舌:“你喝那么快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时满沉默了一下,紧接着拉过椅子直接靠在杜施宁肩膀上。
他故作难受,“不好,喝太快了,有点想吐。”
看着他面色红润能一个人顶八头牛的气色,杜施宁毫不留情推开他的头。
“别装了。”
时满嬉皮笑脸地坐直身体。
想到刚刚时满在冰场一直看着她,杜施宁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以前都是在哪看初棠表演的?我怎么都没印象。”
“卢桑就直接在场外,他那大嗓门你应该很容易看到。”
“我的话,就场外的椅子上?”时满说着,自己都笑出声。“尤其是那种没什么人的角落里,我最常待在那。”
杜施宁回想着以前训练场的布置,打了个冷颤。她上下搓着手臂,一言难尽道:“怎么感觉好像偷窥狂。”
“我可不就是偷窥狂吗?”时满翘起唇角,剑眉向上一扬。“以前在角落里像只下水道的老鼠阴暗肆意的窥视,现在进步了,可以直接在场边光明正大的看了。”
杜施宁忍不住笑出声,“你倒是跟卢桑一样会哄人。”
“我说的是真心话。”
“嗯,你句句都是真心话。”杜施宁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
她拿起桌上的烤牛肉。牛肉的焦香配上孜然的辛味在嘴里炸开,她顿了下,下一秒直接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炫。
时满坐在她身侧,眸里侵着宠溺和温柔。他抽了张纸巾把杜施宁嘴角边的油渍擦掉,“吃得满嘴都是,你平时清冷的形象呢?”
“今天放弃高冷的我,我将变成一个一点就爆的地雷。”
时满笑着,“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杜施宁也是跟着网络学的。她平时不常上网,所以很多网络热梗都不了解。自从加了林恩恩后,林恩恩总会隔三岔五给她分享一些搞笑的贴子。
杜施宁不懂,但她记住了。
两人将一桌的食物一扫而净,老板送的那一整瓶酒最后全进了时满的肚子里。
杜施宁有心学着网上喝酒发泄,奈何自己是个小趴菜。慢慢一整杯酒最后也只是抿了一小口就嫌弃地不愿再碰。
时满怔怔地盯着塑料杯上那道浅浅的唇印,垂在身下的手指悄然摩挲着。
像是对待什么神圣的东西那般,他俯身轻轻沿着唇印将唇贴上去,温柔又旖旎,一饮而尽。
杜施宁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这会儿正满嘴一股腥味难受的有些想吐。
糟糕,吃得有些多了。
她捂着嘴,扯了扯时满的袖子。
时满看向她,她小声说:“我想回去了。”
“不舒服?”
时满立刻拿过包起身,大掌拉过杜施宁纤细的手腕往外走。
“想漱口,有点想吐。”杜施宁蹙着眉,又打了个嗝。嘴里牛肉羊肉的骚味更重了。
时满当即打了辆车。
一到家杜施宁就立刻冲进洗手间里狠狠把牙齿刷了一遍,确立里里外外都干净了后才走出来。
时满正坐在沙发上逗着圆满。
圆满慵懒地摇摆着它的大尾巴,整个猫身直接躺在时满粗壮的大腿上。
时满伸出手指轻轻勾勾它的下巴,它立刻就发出噜噜的舒服声。听到脚步声,他抬眸:“出来了?没事吧?”
杜施宁鼓起脸又瘪下,口腔清新了不少。“还好,味道没刚刚那么重了。”
“你不喜欢吃那些怎么不告诉我?”
杜施宁解释道:“我吃牛羊肉,但没想到这家的腥臊味那么重。”
时满扬了扬眉,“我还以为之前师母告诉我的信息有误呢。”
再严重些的话他甚至都不打算以后在餐桌上出现牛肉和羊肉这两种肉类了。
“你还说你没打听我的信息。”杜施宁没好气地从他腿上抱走圆满。
“天地良心。我可是当着你的面问的。最多就是问问你的忌口,其他什么都没问。”时满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起身。
“去哪?”杜施宁下意识问。
话语刚落她内心就后悔了。
杜施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问那么多干什么,弄得好像深怕人家走了一样。
对上杜施宁别扭的神情,时满眉头一挑直接坐在杜施宁身侧。
身侧的沙发微微塌陷,浓郁的烧烤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汗水味弥漫在她鼻尖。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时满好心情的调侃着:“舍不得我了?”
长长的胳膊顺势绕过杜施宁搭在另一侧的肩膀上,两颗脑袋挨的特别近。
只需轻轻抬起眼皮,杜施宁就能清晰看到时满脸上细小的绒毛。
湿热的呼吸交织在一块,一时间甚至分不清那抹淡淡的馨香来自于谁。
长长的睫羽上下扑朔,杜施宁垂下眼帘。
时满看不见杜施宁此刻的神情,只能猜测着。
过了一会儿,她推着时满的胸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杜施宁挪开视线嫌弃道:“你味道好重。”
声音轻柔,甚至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时满的呼吸赫然漏了一拍,他缓缓挑起唇角,眼里染上欣喜。
“想让我留下来陪你过夜?”他得寸进尺地问道。
杜施宁立即反驳:“我没那么说。”
“我听出来了。”
杜施宁一噎。
时满眉眼弯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高兴。他伸手想要再次抱住杜施宁,杜施宁身子往后一仰。
他抱了个空。
时满挑着眉,唇角始终噙着揶揄的轻笑。他抬手用力揉着杜施宁的头发。
披散着的头发顿时炸开,杜施宁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他收回手,心满意足道:“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发信息。”
大门关上,走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杜施宁垂下眸,整理着头发的手逐渐放下。
圆满蜷缩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杜施宁温柔地揉着它的脑袋。哪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明亮纯净的双眸却聚起几分茫然和失落。
寂静的家里只能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和外面小区花园传来的声响。
明明所有的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为什么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这个家,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