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酌和陈淀径直去了学校,莫知与提着一打资料回家。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莫知与打算做一下资料检测一下自己现在的水平。
莫知与把数学资料翻出来,打算把配套的卷子做了看看。他不算是有数学天分的人,高中时数学的好成绩都是熬夜刷题刷出来的,那时候宿舍八个人,重点班的人一个比一个卷,他们经常点灯熬夜到十二点之后,直到宿管阿姨来催睡觉才肯关灯。
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得到好成绩,莫知那三年虽然活得很快活,但里边的幸苦和乏累他也在深刻感受。他从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也很少跟人讨论自己。朋友们都看到他谦谦外表下的优秀和自律,也看到他性格里的有趣,但其实里面还有固执和偏激,很多时候对一些东西太过一意孤行可能会适得其反,但他却依旧义无反顾。
这是他性格里的缺陷,但莫知与固执得觉得自己的能力足够支撑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这又是他的优处。在这个时代,想做和要做,一字之差,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多少人一生都被困在了“要做”里。
他想起高中时最得意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老师讨论问题,有时候讨论爽了能在下课后跟老师边走边聊,走到楼梯口还能驻足聊上半个小时。那时候思想飞跃,整个世界都在脑袋里铺展开,他在一间小小的教室里想象着整个世界的本质和似乎近在矩尺的梦想。
他其实很怀念那段时光,抛开青春和同窗,抛开所有的一切,他怀念那个肆意生长,天马行空的时光,或者说,他怀念那段以“精神”在生活的时光。
人们说人总是会给过去附上根本不存在的意义,但莫知与很清楚地知道,那段时光才让他对“人生”这两个字启智。他一路成长过来被老妈过度要求,也被过度保护,即便启蒙得早,却像是个读了点书的空壳子。他觉得,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成长是精神的成长,他读了点书,他想把它们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来。
这个世界不少肉/体的奴婢,而他想做精神的君王。
莫知与一套数学试卷做下来,对了答案,错题率虽然比高中时多了一点,但幸好不是很多,就一两道题。只是做题速度慢了,慢了很多。
莫知与拿了跟红笔,把自己做错的题圈圈点点。可能是环境改变了的原因,做题的紧张感少了,莫知与觉得等他哪天有空了得找个考研人聚集的图书馆去重温一把那种紧张感,不然做题的感觉都跟不上。
他把资料收拾好,看了看时间,想洗个澡再去上班,今天在外头跑了大半天,他受不了要等到凌晨回来再洗澡。
洗完澡出门,莫知与在车站等了好一会儿,可能下班晚高峰,车一直不来,他转身在路边扫了辆自行车骑着去了。
陈秦诗和许渐今晚来得格外早,莫知与进门时看到陈秦诗手撑着头靠在吧台上,一脸疲倦地听许渐讲话。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有点醉了。莫知与发现陈秦诗蛮爱喝酒的,得了空都得来几杯,但跟莫纯年不容易醉不同,这人喝酒虽然不容易上脸,但容易上头。
他上了头不闹也不吐,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别人讲话还偶尔能应两句。
两人看莫知与进来,许渐先打了声招呼:“这么早?”
莫知与:“嗯,他们还没来?”
“他们”是指另外两个服务员,许渐玩笑说:“他俩都是卡点大师,这会儿可能还搁宿舍里躺着呢。”
酒吧是提供住宿的,除了莫知与自己租房住,其他的员工基本都住宿舍。
还没到上班时间,陈秦诗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莫知与坐下,没讨论另外两位员工卡不卡点的问题,问:“老板又喝醉了?”
“嗯,刚刚几个朋友过来,一块儿去吃饭喝了几杯。”许渐回复道。
陈秦诗闭着眼睛,迷糊说:“老刘带的小老窖好喝,香,我们到时候去他家打劫几罐。”
许渐说:“他今天就带了两罐,你自个儿喝了一罐还不够?”
酒吧里灯光暗,陈秦诗朝莫知与点了点下巴:“打劫回来给知与尝尝。”
“是、是,打劫回来,知与喝半杯,你自个儿喝一罐。许渐走出吧台来搀他:“去后边睡觉吧醉鬼,等下班了我再叫你回家。”
许渐把陈秦诗扛到后面的休息室,莫知与没再坐着,起身准备开工,另外两位服务员来了。下班时间一到,断断续续就有些客人来了。
今天不是周六日,客人不多,莫知与得了闲,被许渐拉到一边说话。
许渐说:“过两天我得跟秦诗出趟差,到时候会有朋友来帮我顶两天班。秦诗蛮喜欢你的,他的意思是到时候你帮忙看看店里,具体事宜他到时候应该会跟你说。”
“酒吧还有出差?”莫知与惊讶。
“噗嗤。”许渐低头笑,他说:“我们又不止这一家酒吧。”
“哦。”莫知与点头。
“这里是秦诗的老家,他到北方上学,后面又出国,回来以后没进公司,跟人合作开酒吧。”许渐继续说,“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现在年纪渐长了,就想回家陪陪他老母亲。”
许渐看向休息室的方向,笑说:“他其实是个很黏家的人,他回来开这家酒吧,算是衣锦还乡吧。”
莫知与也笑,许渐拿了杯鸡尾酒给他,他要拒绝,许渐说:“喝吧,这玩意儿就跟饮料似的。”
莫知与拿过来喝,许渐看着他,笃定道:“你不太会拒绝人。”
莫知与放下酒杯,一脸疑问。
许渐点了点桌子,说:“我给你酒,你明明不想喝,却每次都不拒绝。”
莫知与晃着酒杯,说:“你总不会给我下药吧?”
“说不定呢?”许渐手肘撑在吧台上,邪笑道:“我很坏的。”
莫知与怀疑地看他。
“你这一点跟秦诗很像,他也不怎么会拒绝人。”许渐说,“为这一点,他吃过一些亏,生意上的有,感情上的也有。”
却也因为这一点,许渐才能强硬地留在他身边。
“所以下次我再给你酒,拒绝我也无妨。”许渐伸手把酒拿回来,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莫知与说,“我其实不是不愿意喝酒,下班了有空我们可以约。”
“哟。”许渐挑眉,“原来还这么有责任心呐?”
莫知与提高声音地“嗯”了一声,说:“那必须的。”
两人笑出声,许渐变换了个姿势,左手撑住自己的下巴,问:“你还挺小的吧,十九岁。”
入职时许渐看过他的身份信息,莫知与点了点头,说:“是,上个月初刚满十九。”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渐说。
莫知与习惯性转杯子,他看着许渐,说:“讲。”
“你应该去读书。”许渐看着他,可能是灯光的原因,眼神显得很深,他说,“你很聪明,不像是不优秀的人。”
莫知与轻笑了声,许渐可能把他往什么辍学故事里套了。他说:“我知道,我没放弃读书。”
“那就好。”许渐举了杯酒伸过来碰了下,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莫知与往前凑了凑,问:“为什么说我应该去读书?”
“做酒吧这行业你知道的,你在这里能见到疯狂的人,也能见到不少失落的人。我三十多岁,不能说见过多少人间疾苦。”许渐深吸了口气,说,“但我见过不少失意的青年、中年人在这里买醉。”
“你很年轻,熠熠生辉的年纪不应该在这里当服务员,我希望目前是你的过渡,不希望是你的终点。”许渐这一刻像个长辈,他看着莫知与,“我很欣赏你。”
莫知与回应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某些奇怪的惺惺相惜,他在这些天里确实能见到许渐和陈秦诗对他流露出类似欣赏的目光,他自认为跟这里的人都一样,干一样的工作,吃一样的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知与问:“为什么欣赏我?”
“不知道。”许渐摊手,“秦诗欣赏你,我算是爱屋及乌。”
莫知与放松地笑出声,这些天的相处,以及刚刚那句话,他算是能猜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他抿了口水,慢慢跟许渐聊起了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
许渐听完,缓缓竖起一根拇指,说:“你比我勇敢,我当年最猖狂的事情就是逃课而已。”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染笑,“逃课跟你们老板去飙车,当时在国外,也没什么人管我们。我们在郊区公路上发疯,疯累了就停车在路边的草地上躺着看天。”
莫知与手撑起脸,说:“我有点饱了。”
“喝水就能饱?”
“不是。”莫知与摇头,“狗粮。”
“就你聪明。”许渐勾唇,“行了,干活儿去吧,有需要帮忙的跟我们说就行。”
“嗯,谢谢。”莫知与起身准备走,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头,说,“我想你把我这个月最后那两天假放到29、30号,我到时候有点事情。”
“行。”许渐也没多问,说,“你这几天帮我们把店看好就行,国庆前我们会赶回来的。”
“嗯。”莫知与转身去收拾卡座。
后面几天莫知与帮着照看店里的事宜,其实事情也不多。店里来了位兼职的调酒师,说是许渐的朋友,为人大大咧咧,深得来店里喝小酒的小姑娘喜欢。
莫知与晚上上班,凌晨到中午睡觉,起床后就是吃饭和学会儿习。宋酌说教他学游泳,也一直在践行着诺言,他放假或者没课在家时就叫莫知与下楼到游泳池里玩一玩。只是之前莫知与说找点居家兼职一直没找到,索性暂时搁浅了。
他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直到林子度给他发微信,配了张自己行李箱的图片,说自己下午一下课就立马奔向机场时,莫知与才反应过来,九月要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