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o参宿四星际联盟总部终于给秦罄抛来了橄榄枝。
虽然只是最初的一步,接下来要准备的还有很多,时间也许会很漫长,但潘多拉的盒子好歹打开了一条缝。
如今的星际联盟的权势大不如以前,然而秦罄有自己想要深入联盟的理由。他曾经想要和最喜欢及信赖的人分享埋在心中的这个理由。
“不了吧。”那人说:“这么重要的事,别告诉我了。”
。。。。。。
结束一天的工作已是深夜,秦罄依旧步行回家。
唐六在这个季节夜晚的星空中格外显眼,它静静地悬在半空,指引着秦罄回家的路。
曾经设想好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唯独想要留在身边的人早已离开。
离上次联系钟南已过两年。
两年前秦罄把自己锁在房间,强硬地要求钟南回到唐五星。他不想再回忆那些日子自己的心境,但这么多年以来,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中止工作。
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无法拒绝钟南,只能有条件地让他继续留在农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在每个重要的人生节点,自己会做不一样的选择吗?这些年秦罄不止一次问过自己。
而每次的结论都是——没有事情可以被重来,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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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尚每天一早就上工,白天钟南都是自己度过。
小屋没有对外通讯和娱乐设备,只有一些书。钟南独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菜园子。
犁地-播种-浇水施肥-除虫-收获,这种在蓝天下种地的农民生活以前绝不会出现在钟南的想象中,他最早的梦想甚至只是踩在土地上看看蓝天。
以前别说没吃过,他甚至都没见过有机蔬菜水果,而现在他们拥有一个小菜园,不远处是连绵的树林。
他还知道了天空不只有蓝色,还可以是粉色、橘色、紫红色。
天快黑的时候,苏尚回到了小屋,远远地他便看到钟南坐在田埂上,面朝着自己回“家”的方向,他加快脚步走到钟南面前,发现钟南睡着了。
他不想吵醒钟南,但天马上就黑了,两人还得回家吃饭,于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钟南的头发。钟南醒了,看到面前的苏尚,睡眼惺忪地说:“回来了。”
苏尚觉得自己仿佛从出生前就在期盼这样的时刻,他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一辈子,但这样想多少有些自私,凭什么让钟南一辈子陪自己过清苦的日子。
钟南已经没有对刀具的心理阴影,不过苏尚还是坚持由自己准备晚饭。厨房设施很简陋,但对两人简单的生活来说足够了,一些菜园里的蔬果,再加上农场提供的人造肉类,很快便能完成一顿晚餐。
晚饭后两人会出门散步——很健康的生活方式,并且钟南现在的身体状况看着很不错,再加上小屋里最有科技含量的设备——一整套温度湿度控制系统,虽然他偶尔还是会不舒服,情况已经比在这儿经历的第一个雨季好多了。
非常健康,但枯燥。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它娱乐活动了。
真的要这样困住钟南一辈子吗….
“我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在我们那儿读书并不是活下来的必要条件。”钟南开口说道。
他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故乡、承载过去所有回忆的地方于顷刻之间便消失得几乎连一粒灰尘都没留下,这是他内心不愿去触碰的一道疤,并且他很怕看到苏尚共情,他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湿漉漉的眼神总是让他受不了。
但此刻他决定还是让苏尚更了解自己一些吧。
“然后我遇到了石头——我曾经的未婚夫,他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和这儿完全不同、逼着我去读书、走出闭塞的基地。但即使这样我接触到的东西,看到的事物依然非常有限。”
“你从小的环境和我完全不一样,可能无法想象世界上有很多人在以你没接触过的生活方式活着。你经历过繁华,因此对比之后会有失落感…..”
“钟南….”
“但我没有。”钟南继续说着:“能够生活在陆地上,周围都是以前不会出现在想象中的东西,身边还有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人生的天花板了。真要说遗憾的话,那确实是有遗憾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用放弃自己本来的人生……”
苏尚的喉咙哽住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咱俩一样,都被迫放弃了过去,所以也只能一块儿向前看,你说呢?”钟南揽住苏尚的肩膀:“脱密期结束后如果还没想好去哪儿,其实也可以留在这儿,干点儿别的。我听说农场的非劳改部分是畜牧业,要么到时候试着申请一下那边的工作?第六星的机会应该不少。”
“……行。”
“对了,你会做奇怪的梦吗?”
“什么是奇怪的梦?”苏尚问。
“就是….梦境的一切都特别真实,但醒了之后完全不记得梦中的任何事。”
“…..不记得的话怎么能知道是奇怪的梦呢?”
“…..那倒也是,哈哈哈哈......”
如果没有奇怪的梦就好了——这是钟南现在唯一担心的——那些梦正渐渐演变成梦魇,他能感到自己几乎每晚都深陷其中痛苦万分,醒时却始终无法记起任何细节。
梦魇甚至开始影响自己的生活,有时他看向镜中人,那人的眉眼让他感到格外陌生、甚至吓出一身冷汗——这是我吗?如果不是的话那这人是谁?
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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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尚的头发一直都剃得很短,而钟南已经两年多没理发,日常只是将头发随便在脑后扎一下。苏尚借了把理发剪刀,想帮钟南剪个头发。
“我剪了?”苏尚站在钟南身后,看着镜中的两个人,不确定地问到。
“行。”
“万一很丑怎么办?”
“反正这儿也没别人,只要你看得过去就行。”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苏尚说,毕竟钟南就算秃了自己也能接受。
他小心翼翼地揪起一撮头发,一刀下去,只剪了一厘米,再揪起一撮,再一刀,又是一厘米。
“你这得剪到什么时候?”钟南问。
“慢工出细活儿….”
“没事儿放心剪,大不了剃秃嘛。”钟南垂着眼眸微微低下头。
“…..其实剃秃也是技术活儿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这么有说有笑地剪了一会儿。
“你看看?”苏尚说。
钟南抬头。
看向镜子一霎那他惊呆了——镜子里是一张非常具像化的完全陌生的脸。
“怎么了很难看吗?”钟南的反应让苏尚有些难以置信。
钟南像被镜中人定住一般无法动弹,他被强迫着和这人对视,然后发觉这人的脸似乎也不是完全陌生的,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钟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镜中人渐渐变回自己,钟南也缓过神来——苏尚显然没发现镜子里的任何异常,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吗?看着一脸担心的苏尚,钟南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突然发现,我长得还挺精神的……”钟南胡诌了一句准备搪塞过去。
“哈哈哈哈哈才发现吗,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苏尚看上去松了口气。
“所以你是因为这张脸才看上我的吗?”
“当然不是。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不管你长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
苏尚之后说的话钟南其实并没完全听进去,他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最终决定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梦魇对钟南的影响越来越大,梦醒后他甚至会感到长时间心悸。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但他还是不大敢告诉苏尚,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很怕现在的平静生活被打破,直到有一次因为心脏的剧烈绞痛在睡梦中惊醒。
天已经亮了,苏尚一早就上工了不在家中。
钟南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房子,随手抄起一把锄头,奔向菜园中间的矮墙。
他拼命将深埋在地里的金属箱子挖出来,打开箱子,取出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男生身着白色军服,对着镜头温柔地笑着,他的眼睛是湛蓝色的,脸和钟南方才梦中见过的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而另一张照片的那位,就是剪发那天钟南在镜中看到的!
在梦中,两张照片的主人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争执,梦的最后,镜中人抱着身体已经破碎的蓝眼睛年轻军官失声痛哭着。
而身为局外人的钟南自己则痛苦得几乎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