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玲这次来说是送水饺,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来拿药。
她母亲虽说身体有好转,但仍然需要药物维持。
作为主治医生又是资助者的杜医生当然是取药的最佳人选。
于是刘美玲每个月都会定时定点的来一次。
也总会带些她母亲准备的小礼物。
价值不高,重在心意。
只不过今天杜医生回来的有些晚。
他们三个人只好主随客便的陪坐在沙发上,一同欣赏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不知道哪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李执和李想显然是看过很多遍了,只兴致了了没什么神采地盯着屏幕。
徐郁青对此就更没兴趣了。
且不说后来的时代已经发展到‘陪伴式’看春晚的敷衍环节,就单说这电视画质。
像开了高糊的马赛克一样。
还没她之前看过的盗版清楚。
刘美玲倒是看得很认真,时常面露难以掩饰的笑意。
徐郁青不动声色观察了她一会儿,确定后来自己的葬礼上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同性,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于是她脑袋一歪,搭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
在春末五月一个普通不过的下午,徐郁青第一次生出了可以悠然入睡的惬意。
这种日子和从前相比。
有好有坏吧。
杜阿姨进门的一瞬间徐郁青就睁开了眼,她的大脑仍旧保持着一贯的警觉。
李执被她吓了一跳,蓦地往后一闪,“你怎么说睁眼就睁眼。”
徐郁青身体没动,只把眼珠转到他的方向,冷声说:“你不看电视看我干什么?”
李执:“我看怎么有人看电视也能睡着,节目不喜欢啊?”
徐郁青没回答喜不喜欢,只说:“杜阿姨回来了。”
李执:“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地,杜医生就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妈?”李执皱皱眉,“还真回来了。”
刘美玲手攥拳半弯着腰站起来,很是恭敬地喊了声“阿姨”。
“美玲来了,等很久了吧。”杜医生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
李想关掉电视:“妈,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杜医生扬扬手中的袋子,“这不是郁青在,今天美玲又来,我下班就去供销社买了两条裙子。”
“两位小姑娘来过看看?”
“?”徐郁青眨眨眼。
刘美玲连连摇头,“这怎么行阿姨,我不能要,都给妹妹穿吧。”
“妹妹有,你也有的,不耽误。”
杜医生说着把袋子里的两条裙子抽出来展开,一起搭在她的手臂上。
两条白色连衣长裙,款式相同,只细节处略微有些不同。
她还是笑着,“美玲,让妹妹先选可以吧?”
刘美玲紧紧抿着嘴,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点点说“当然可以”。
徐郁青一时盯着不远处的两片洁白愣神,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反倒是李执没心没肺地插嘴道:“妈,徐郁青不喜欢白色。”
“?”徐郁青立刻一道警告的目光扫过去,这有你什么事。
李执:?
杜医生:“啊?是吗,抱歉郁青我不知道哎。”
“没有的。”徐郁青挂上常用的天真笑容,“只是白色不耐脏,没那么喜欢穿。”
“啊?”李执又想说什么,对上徐郁青的眼神只好默默闭了嘴。
“没事,喜欢鲜亮的颜色下次我再买,现在先选一条白色的好不好?”
“好。”徐郁青笑得乖巧。
刘美玲抱着裙子和药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即使公交站不算远,李想还是好涵养的送她过去。
杜医生需要休息,交代李执陪着徐郁青,李执懒洋洋地应下了。
徐郁青自从收到裙子就没再说过话,李执活动着胳膊腿儿故意很重地一屁股塞在她身边。
见徐郁青还是没什么反应,轻轻捶了下她的胳膊,“喂?哑巴了?”
“……”
徐郁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还是她讨厌的白色。
“不是吧你,又怎么了?”
李执在旁边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徐郁青手指拂了拂轻柔的布料,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别人送你东西,不可以当面说不喜欢。”
李执:“为什么?哪路神仙规定的?”
徐郁青:……
你是白痴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执,半晌才说,“你送别人礼物,人家说不喜欢你买的,你会很高兴吗?”
“还好吧,那你收到不喜欢的礼物也不会高兴啊。”
“我不是说我。”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李执忽然粲然一笑,“你小小年纪,怎么想事情这么复杂。”
徐郁青闻言瞪了他一眼,“我不小了。”
“你看你,收到白裙子又不开心。你要是不告诉我妈,她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下次还会给你买白裙子,只有你说出来她才知道啊。”
“以后你不就有喜欢的花裙子了。”说完李执很老成地拍拍她的头。
徐郁青着急反驳,也顾不上他稍微过界的动作,“我没有不开心,还有。”
“不是每件事都有下次的。”
第一次就拂了别人的好意,下次谁还会愿意给你买裙子。
李执不以为意,“我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再说了,就算她真不给你买了,我以后都给你买还不行。”
算了,跟你讲不通。
徐郁青叹气,“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反正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吧,这样容易吃亏。”
等她抱着裙子上楼,李执伸长了腿平躺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又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
徐郁青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一摞高中试卷挑灯夜读。
是的,李家有台灯。
她翻了徐郁青之前的试卷,确定她也是理科生无疑。
还好,徐郁青松了口气,不用背历史和地理。
她记忆力虽然不错,但历史好像克她,这一秒背过一转头就忘了。
徐郁青把课本一一摆好,每本书的书角都是平整的。
看来她们两个人也不是全无共性,她想。
起码强迫症是统一的。
语文、政治、英语暂且放在一边,徐郁青翻开数学书。
几乎书的每一页都有蓝、黑、红不同颜色的笔记,工工整整。
怎么数学也要记笔记啊。
她顺着已经解好的解题思路捋了一遍。
好消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套教材会比她之后学的简单很多。
坏消息,她学过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徐郁青两根手指转着李想刚给她灌满墨水的那支钢笔,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半个月。
就算不吃不喝一直学,考大学这件事也是个天方夜谭。
她又不是个学习机。
徐郁青拧着眉心唉声叹气,明明已经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就非得高考不可呢。
想到今天在书店门口没叫出来的那个破系统,她故作深沉道:“这高考谁爱去谁去吧。”
【不可以】
徐郁青轻哼一声,“现在知道出来了,我要买教材的时候您去哪了?”
【买教材是你的事,找我干什么】
“我对这会儿的政策毫不知情,你让我怎么学怎么买?起码得告诉我高考什么流程吧。”
【报志愿、考试、上学】
“对,就是报志愿!”徐郁青猛地一拍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分低?今年的分数线是多少?”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没发生的事我去哪里知道】
“什么?”真给她气笑了,“那你怎么知道徐郁青会被人害死?!”
【这事你不是也知道,那你就知道分数线了吗】
???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是人你也是啊?!”
徐郁青双手掐腰,预备着跟这傻逼系统大战三百回合。
咚咚咚——
她视线扫向着门板,又瞥了一眼漂浮的对话框。
框心领神会地消失了。
“谁啊?”徐郁青扬声问道。
“我,找你有点事。”是李执的声音。
徐郁青揉揉脸颊调整了神情,拉开门,“大晚上的找我干嘛?”
李执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的头发,“你干什么呢?”
徐郁青:“做题。”
“啊对,我。”李执眼珠乱转,话说得磕磕绊绊,“我有题不会,想来问问你。”
徐郁青好人没见过几个,做贼心虚的骗子见得花样百出。她向后放松身体倚在门框上,“那好,题呢我看看。”
“我,我记住了,你让我进去说。”
徐郁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片刻后转身往里走,她也没有跟人站在门口说话的爱好。
更何况家里这么多人都在。
“哇,你收拾得真不错,金碧辉煌的。”李执说话很是夸张,说着就要一屁股往她床上坐。
“停!”
“?”李执撅着屁股停在半空中,“怎么了?”
“穿着裤子别坐我的床。”
李执闻言突然定在原地,半晌犹豫着问:“……那我脱了?”
“……”
徐郁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微笑着轻轻启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有、病、吗。”
李执站直了身体,“你不是说让我别穿裤子。”
“我让你别穿着外面的脏裤子!脏!”
“那我,穿秋裤?”
靠,更不合适了。
徐郁青刚想说你难道没有居家服吗,回家不知道换裤子吗,转念一想,不对啊。
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
“我是说,不准坐我的床。来这,”她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凳子,“坐好。”
李执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坐下。
徐郁青:“写吧,你不会的题。”
“啊?”
徐郁青勾勾唇角抱臂站直,垂下眼眸目光却是冷漠,“说吧,到底来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