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镇毗邻仙界,镇外数里便现一山。此山高耸入云,峰峦起伏,好似与天相接,那缭绕的云雾终年不散,将山体遮掩得若隐若现,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踞于天地之间,神秘而不可捉摸。
这便是被唤作凡界圣山的——忘尘山。
望尘山古木参天,一些粗壮的枝干纵横交错,这是大自然巧手织就的帷幕。
山中时有清风拂过,凉意丝丝缕缕略过,风声在山谷间回荡。
山谷深处,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水花儿飞溅在石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溪边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芬芳四溢,却无人前来欣赏这绝美的景致。
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山林长久的寂静。
山顶常年积雪,洁白无瑕。
而那凛冽的寒风在山巅呼啸,守护着这一方净土,不许尘世的喧嚣与纷扰染指。
这是一片荒芜之地除了峰顶的积雪渺无人烟。
山脚下还三三两两分布着几户人家,山腰处常有野兽出没,常人不敢轻易上山。
常人害怕,我们的魔尊大人可不怕,霍问自到达云水镇就落脚在这山腰处。
霍问虽说是住山里,可也并没有个像样的屋子。
刚开始时随便就找颗树凑合凑合。
后来天渐渐变凉,纵使魔尊大人有内力护体不畏严寒,但总归是也当过多年凡人,对棉被有一种特殊情感。
魔尊大人找到一个石洞,运用内力刻出个石床来,捉只鹿下山卖了去,总是有点闲钱置购棉被,为了有个家的感觉他还特意个石洞变了个门。
想他堂堂魔尊竟住这么个地方,魔尊大人越想越气,干脆大手一挥,在门上刻上魔室二字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霍问从温庭家回来后不知怎的总感觉这魔室里缺了什么。
今夜的魔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魔尊想到些前尘往事。
魔尊尚未成魔之前入过仕。
已经过去太多年,他已经记不清有哪些人,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好像那时也不怎么受欢迎,没什么朋友。
朋友?有……对!
他好像是有那么一个朋友的。
他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
好像是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言行举止文雅有礼。
咦?他不是向来认为这类人虚伪至极,空有其表吗?怎么会和这么个人做朋友?
啧,算了,尽想那些前尘往事做什么,烦人烦人……
魔尊大人撇撇嘴,翻了个身,棉被一盖,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霍问上树掏蜜,见邻树有个很大的鸟巢,里面还有好几颗蛋。
霍问当下就动了心思。
三两下下了树,放下蜜,飞身一跃,跳到巢边,果然是发现有六颗蛋卧在那,他取了四颗蛋(魔尊大人善心大方特意留了两枚作伴)。
他刚准备下树煮蛋,就见不远处有一青衣男子在拿着大斧砍树。
其实砍树就砍树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霍问越看那人越觉得眼熟,还未待他看清,就见那人身后似是有一头熊在悄悄靠近。
霍问身比脑先行,在那大熊扑上来的前一刻将人飞也似的带上树并催动内力将熊打跑了去。
熊被打跑后,霍问带人从树上跃下。
这人看着如此瘦弱还挺沉的,霍问暗想。
“你没事吧?”霍问扶起身旁的人。
“无事,多谢霍兄再相救。”熟悉的嗓音响起,霍问细细一看:
——这不是温郎君嘛!
“小意思、小意思。”霍问摆摆手示意问题不大。
“霍兄会仙法?”温庭看向刚刚霍问使用内力的左手。
“仙法?非也非也,在下修的魔道。”霍问倒是十分诚实,一点也不怕把人吓跑了去。
“魔道?”温庭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南蔺教不是早已解散了吗?”
“咳咳,南蔺教解散了是没错……”魔尊大人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若是……罢了,也不瞒你,其实我就是南蔺魔尊霍问。”
温庭似乎很意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所以霍兄其实是魔尊大人!”
我们的魔尊大人很受用温庭的那一句“魔尊大人”,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
“大人救了我两次!”温庭十分感激地看着他。
魔尊大人被这灼热的视线看的久违的生出了羞耻感,耳垂微红,故作镇定道:“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大人现在是住在这附近吗?”温庭突然出声问道。
魔尊大人还沉溺在自我羞耻中,也没具体听温庭究竟是问了些什么,小鸡啄米式的一个劲儿点头。
温庭凑上前,对霍问作了个揖,客客气气的开口道“:大人若是方便,可否请温某到贵邸一叙?”他眼神坚定,似是要非去不可的样子。
霍问一听到他要去自己“家”坐坐,立马回过神来,大惊失色:
——那个破地方简陋至极,温庭要是看到了,自己在他心中高大威猛的形象可就没有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去!
温庭看出了他的犹豫,立马开口道:“若是大人不方便,温某也不便强求。”他露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抱歉,是温某不知天高地厚,唐突大人您了。”
他是要哭吗!!!??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很是受伤的样子!
我靠靠靠靠!!!我见犹怜
垂涎欲滴……
不不不!霍问,可你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对!一定是自己的犹豫让温公子受伤了!对!一定是这样!
霍问在内心上演了好一番苦情戏,经过一分钟的天人斗争,他觉得就是自己在无意中伤害到温庭脆弱弱小的心灵了,他索性心一横,猛地开口道:“去!必须去!本尊没有不想让你去,本尊现在就带你去!”
霍问没等温庭反应,就带着他“咻”的一下子就到了他的住所前。
温庭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直盯着霍问,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一些……执着?
霍问没发现温庭一直在盯着他:
——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真的把人带到这个破地方来了!
温庭应该不会介意吧?应该……吧?
“尊上。”温庭又换上了那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可否方便在下进屋一坐?”
霍问尴尬的笑了笑:“哈哈,那什么……”他顿了顿:“温兄可自便。”
说罢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便叨扰尊上了。”温庭视线从“魔室”二字移开,和风映雪的笑容从脸上舒展开,无比愉悦的走了进去。
霍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是他先前胡乱刻画的“魔室”二字,如晴天霹雳般在他颅内轰轰作响:
——他现在脚趾扣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太太丢人了!
他高大威猛的形象啊!!!
霍问也进了石洞,还未及待他说话,就见温庭在帮他叠被子!
霍问:……
瞳!孔!地!震!
我们魔尊大人潇洒自由惯了,自是不会有早起叠被子这一习惯,睡醒了踹到一旁即可。
从前在南蔺的时候有人会给他整理,现在南蔺散了,魔尊自也不会屈尊降贵去叠甚么被子的。
连衣服也是随意丢放,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随便洗洗……
等等……
衣服?
哦,对!他好像把换下来的脏衣物也丢床上了!
不会和被子混在一起了吧!?
不会吧?
不会
吧……
等霍问带着希翼的目光看向温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床理好了连带着那堆衣物也整整齐齐的摆放整理在一旁。
霍问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羞耻过,他久违的羞耻之心在疯狂跳动。
见温庭又将手伸向那堆衣物,他连忙喊住他:“温兄!”
他飞快从温庭手中夺走衣物:“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重复了两边,他是真的怕温庭真的帮他把衣物洗了,那他的面子还要不要!(本来也没有多少)。
霍问的石室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温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走近霍问轻声说道:“烦问大人,是何时到此地?”
霍问一听他这样问,还认真的想了想:“不记得了,有几年了吧。”
“几年?”霍问觉得温庭的语调都重了几分,又听他问:“这几年,大人便是一直居住于此?”
温庭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一丝丝的……心疼?
“不是。”霍问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大人之前在城中?”温庭看着他。
“这。”霍问指了指石室周围的树:“那。”
“树上?”温庭的语气染上了寒意。
霍问看他神情甚是觉得有趣,想想他们两人无亲无故,只是萍水相逢,看这温庭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不是刚刚认识而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本尊现在是孑然一身,随处走走,看看这世间大好山河不也挺好?至于这居所,以天为被,地为席岂不也快哉!”霍问看了看这石室:“不过想来本尊也当过数十载凡人,对棉被居所还留有执念,便开了此石室。”
“大人,孑然一身?”温庭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之处。
“本尊向来特立独行!”霍问不屑一顾。
“那大人可知,温某何时来的此地?”温庭突然转变话锋。
“温郎君不是本地人?”霍问不可置信道。
“不是。”温庭摇了摇头,继而开口:“在下一年前才到此地”
“难怪,本尊没记错,你现在的住所在两年前还是片树林。”霍问恍然大悟道,他似乎想到什么又问:“温郎君到此又所谓何事?”他半开玩笑道:“不是和本尊一般要游遍世间山河吧?”
“我来此地寻人。”温庭认真的看着他道。
“寻人?”霍问来了点兴趣:“寻什么人要让你跑到这鬼地方来?”
他们所在地确实偏僻,虽说是个城却连一般普通的县区都比不上,一穷二白,只有鸟会拉屎的地方。
他倒是坦荡。
“命定之人。”温庭的声音似乎染上了几分柔情。
“命定之人?”霍问细细揣摩了一番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未来的妻子?”
温庭看着他,无不温柔道:“他愿意就是。”
霍问觉得温庭这是多虑了,就他这性格这长相,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他稍稍一认真追求,哪能有不同意的?
再说了,别说是他喜欢的是姑娘了就算喜欢的是男子,相信那人犹豫也不会超过三秒……
“那温兄,你找到了吗?”霍问兴趣勃勃。
温庭见他来了趣也跟着一笑:“我一直在他身边。”
他珍重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霍问被他眼中的柔情触动心弦,仿佛这一刻他就是他的唯一。
“温郎君,当真是谦谦公子,柔情蜜意。”霍问别过了脸(别问!问就是害羞〃?〃)
“温兄与心上人未曾见过面?”霍问疑惑。
温庭微微摇了摇头:“我们许久没有见过。”他指向自己的脑袋:“但在下曾在梦里见过很多次,他的面庞深印脑海,叫我不敢忘。”
“那温公子寻到心上了?”霍问思绪万千:
——怎么他就没有被一个人如此上心的对待!?
别说想他念他的了,连个愿意让他好的人都没有,不整日盼着他死,他就该烧高香了!
不公平、不公平!
这破世界!太不公平!
“大人。”温庭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石室过于简陋,即便大人是临时下榻,大人乃千金之躯,怎可随意将就!”
“不睡石室,那该住哪?”霍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南蔺教已经散了。”
他好心提醒他一句(潜台词是:我!没!钱!)
“大人。”温庭恭敬道:“可否给在下一个侍奉您的机会?”
“侍奉本尊?”霍问揶揄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