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还没睡醒的阿青看着搁在眼前的糖葫芦。
红彤彤的几颗山楂球,像是某种能吸收起床气的法宝,把她憋了一肚子的不畅快都消弭得一干二净,于是她很高兴地笑纳了袁颂一大早供奉给她的零嘴。
虽然早上醒得早,但阿青的兴致却比往日都要高,因为袁颂一大早外出,不仅给她带回了糖葫芦,还给她买了解闷的九连环。
阿青听着院落外热闹的鞭炮,困惑袁颂为何不用出去应对家长里短。
“因为今天早晨去了趟宫里,陛下需要我再呈几份策论,比较急,我爹怕打扰我写东西,就干脆——”
袁颂还未说完的话被横到眼前的糖葫芦截断。
阿青低着头解九连环,好像跟他分享食物,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清透的天色融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碎出很温柔的雪光,袁颂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声,握着阿青的手,咬了一口递到唇边的糖葫芦。
阿青镇定地问:“甜吗?”
袁颂自记事起便没再吃过这些孩提时期的零嘴,猝不及防被投喂,嘴里什么味道还没尝不出来,心里源源不断的满足却像温泉涌动,低头写策论时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没吃过这么甜的。”
阿青狐疑,像是不信他的话,咬了一口底下果肉嚼嚼嚼:“我觉得跟你之前带回来的,也差不多啊。”
反应过来,开始懊悔:“啊,肯定是你那颗特别甜,可恶,我就是看它长得小小的,觉得应该是酸的,才特地让你咬的。”
阿青的坏心眼也可爱得人发晕。
袁颂忍俊不禁,饱满的指腹轻轻揩掉沾在她唇角的糖渍,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没忍住,又把人拉近了一顿亲。
摇椅晃动,时光消磨。
袁颂用舌尖勾住阿青,吻过她湿润的唇角,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喘息着问她:“甜吗?”
“……”
“尝出来了吗?”
“……”
阿青被亲麻了,都分不出唇齿里那点泛上来的味道,是来自他津液的甜味,还是他舌尖尚未消尽的糖霜。
她单单就是觉得神奇,袁颂现在一天至少亲她十几次,居然每一次都能变出不同的花样,严重怀疑他狐狸精转世,太懂得怎么钓人心猿意马了。
不可思议。
好像休息了一夜,她居然又能做汤圆了。
阿青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解九连环。
袁颂写几行字就要搁笔,伸手去她唇边。
阿青把山楂的核吐在袁颂手里,正要抱怨这小贩做食物一点也不细致,袁颂忽然道:“其实这种糖葫芦做起来也很简单,早晨我已经差人去买山楂了,到时候提前替你把山楂里的核给去了,这样你吃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
“新年的鞭炮要放到大年初五,估计接下来日日都会吵得你睡不舒坦。”
阿青想说有了大年初一被吵醒的经历后,她未来的几天在临睡前都会提前设好音界,可没想到袁颂已经按部就班地替她规划起来。
“所以我今晚会替你把后面几天的糖葫芦都做好,现在天气冷,糖壳很容易做到又薄又脆、甜而不腻,在屋外冻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能吃,还不会粘牙。”
阿青沉默地嚼着裹了糖的山楂,垂眸注意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那股熟悉的不适感卷土重来,忽然之间就没了胃口,仰面躺在摇椅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叫了一声“袁颂”。
“怎么了?”
“你之前答应我要带我花朝节的,还记得吗?”
袁颂从文卷中抬起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图:“想出去玩?”
阿青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只是闷闷不乐地跟他抱怨:“明明都叫过你哥哥了,也不见你说话算话。”
其实就算她不提,袁颂今晚也打算带她出门,上京城的元月初一是个看灯会的大日子,张灯结彩的闹市里,肯定有她喜欢的东西。
早一个月就在观景楼里订下了最好的席位包间,只是早上记挂着要给她买糖葫芦,就忘了跟她说。
袁颂莞尔:“自然是算话的。”
阿青鼓起脸,用一种质疑的目光问询他打算什么时候践诺。
袁颂有心逗她,故而脸上装出遗憾的样子:“但花朝节一年就一次,错过今年的话,就只能等明年了。”
阿青立刻不开心了,用“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的目光狠狠地谴责他。
袁颂:“不过今夜的灯会,人比花朝节还多,也更热闹,我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除此之外呢,明年的花朝节也照例补给你。”
阿青脸上愤愤地哼哼唧唧一副他出尔反尔没信用的无语,但心里却在说“这还差不多”。
神仙口是心非的时候也有小动作。
至少阿青在心口不一时,就喜欢无意识地用手指绕着裙子上的丝带玩。
袁颂看破不说破,只觉得这样朝朝暮暮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天长地久”这四个字近在咫尺。
阿青站起身,很不耐烦地催他:“你写完没啊?”
袁颂:“怎么?”
阿青一本正经:“不是上街去看灯吗?我怕你时间一拖久,又要赖皮。”
他被阿青的表情可爱到忍俊不禁,没忍住,最后还是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哄道:“怎么会赖你?总得得天黑吧?否则亮了灯也不好看。”
袁颂一句话,阿青简直是掰着手指头数时辰,连午觉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开始变黄,她已经坐不住地在袁颂身侧走来走去,扣扣花摸摸草,替土里的蚯蚓忙忙碌碌地搬家。
虽然阿青总是把自己活了两千多岁的话挂在嘴上,但在袁颂看来,其实她就像一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小孩子,被她晃得好笑,一把拉过人坐到自己腿上,往她怀里丢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
阿青:“这什么?”
掂量了一下,听到里面细细碎碎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好奇地打开了荷包的抽绳,发现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
袁颂一心二用,在卷宗里批下最后的意见:“给你的压岁钱。”
上京的习俗,大年初一的长辈要给小辈压岁钱。
他是府中嫡出的长公子,合该以哥哥的姿态给其他小辈发压岁钱,但袁在望念他公务繁忙,就替他代劳了这些小事。
所以袁颂新年亲手送出的红包,也就阿青独一份。
“到时候上街了,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可以自己买。”
阿青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给我这种俗物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两千多岁了,拿这种东西戏弄我,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她嘴上嫌弃,手里却把那个荷包攥得紧紧的。
袁颂把她口是心非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低一头,鼻子就抵在她的鼻子上。
“我又不是禽兽,才没舍得把你当小孩子看。”
“那你当我是什么?劝你最好尊重一下我们神仙。”
贡品就该有贡品的自觉。
两人的嘴唇挨得很近,阿青已经做好了袁颂又要亲她的准备,可袁颂却只是将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很亲昵地跟她温存。
太过温柔的动作,莫名让她一颗急着出门的心,被抚慰到彻底安静了下来。
冬日夕阳西下。
抱着她的少年人的身上有一股很淡很好闻的茶香,舒服到阿青觉得自己以后就算仙陨,大概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味道。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曾经绑过两人命契的手腕上,昨夜那股又酸又堵的怪异感觉,再度卷土重来。
几百年前张陵留在自己身上的禁制早就已经解开了。
她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一看不该看的,就全身上下不不舒服。
脑中的灵光闪过林溪山顶的那场羽化,阿青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妙的猜测。
袁颂捏着她的下巴,一对上她的视线,漂亮的狐狸眼已经提前弯了起来,有些得意地问:“你既叫我一声夫君,你说我能把你什么?”
阿青昏昏茫茫地回忆她到底在床上这样喊过他几次,但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只是隐约间,觉得哪里不对劲。
袁颂忽然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依依不舍地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她的体息。
阿青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顿时警觉得一下子从他怀里坐直了。
袁颂读懂了她眼里的谴责,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天都快黑了,谁让你一直坐我身上?再不下去,我们今晚就别出门看灯了。”
阿青:“……”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年头的贡品也太喜欢倒打一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