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柏舟甩了甩脑袋，脑海清明几分后上下扫视一眼，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语气肃厉，“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这股香气哪里来的？”
“什么香气？”旁边的石青挠了挠头使劲闻了闻，“好像是有股香气。”
“是……是摄魂散。”女子登时慌了神，磕在地上，“青儿知错，求将军饶命……”
摄魂散，由自南蛮一种奇花所制，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药，连青楼都不常用的玩意。却没成想，这林刺史府上还真是奇人甚多。
“恳求将军放过我们姐妹们的性命，我们愿为将军当牛做马，以报不杀之恩。”
林刺史的妻眷留着还有大用，自是不能动。剩余的下人，石青已经斟酌解决。
“你们能做什么？”
这女子的身份十鸠已然查清楚，出身贫苦人家，几岁的时候便被卖掉，辗转到了林府。但也不是过什么小姐生活，无非是顶着林府小姐名头的瘦马，成为林登拉拢法官贵族的工具。
而像林青这样的女子这林府后院还关着不下十几个。
“青……不，草、草民……”林青紧张得满额头都是汗，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草民什么都能做，不论是下地做农活还为奴为婢……只求将军饶我们一命。”
那些林府上的下人或许还能在虞柏舟的顾忌下留下一条命，可林青她们不一样，她知晓若她不争，她们人这些原就只是被当做笼络权贵的玩意，必死无疑。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呵，行军作战，你可能做？”
林青愣在原地，静默的空气里她的心跳声格外明显，“能，草民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你能？那你能做她们的主吗？”虞柏舟站起身来，拿过来石青手里的药扔到她的面前，“怎么做，你自己权衡。”
“你既然如此有胆量，都敢三番五次设计本将。”
“本将佩服你的胆量，我把你们的生死交给你。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林青跪在原地，盯着面前的药瓶，手有些颤抖着抓了上去，“我们要活下去。”
“谢将军！”
她猛地磕在地上，用力之大额头处都红肿了几分。无非是做个哑巴而已，从几岁起被辗转卖掉，进了林府又成为权贵的预备玩物。
再难堪痛苦的事都经历过，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
“石副将，你带她回去。还有……”虞柏舟从一旁拎过来一个包袱，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那信被厚重的布料包裹了好几层，拿出的时候并未被他身上的血液沾染半分。
他垂眸将东西一并交给石青，“山南州的事务想必还需多日才能解决，你将这些人一并带去广平郡交由参军处理。”
“另外，这两样东西你亲自交到宋姑娘手的上，万不可假手于人。”
他神色严峻，似乎是在嘱托什么重要机密。
石青敛了敛眉，“末将领命。”
不远处的林青听到“姑娘”的时候冷了一瞬，或许石副将没有发觉，可适才她分明听见了虞将军下意识唤了一声。
摄魂散恰如其名，其香味会扰乱人的心智，让中招之人将下药之人看成是心爱的女子。她其实原本也只是一试，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没成想这虞将军竟然真的会中招。
她敛下眸子，只是不知那该是怎样的女子。
………
广平郡
因为带着十几个女子，石青率兵一行人经近一日才堪堪赶到广平郡。
城墙上重兵把守，将整座城围得跟铁桶一般。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军令如山。就是石副将来了也得按规矩进城。
若是今日没有主将的手谕，他们一行人定然还要在城外滞留许久。
天色渐黑，石青只得先到广平郡拜访了宋泠，如今虽然疫病被控制住，但也不乏有突发状况。况且昨夜全城突然戒严，直至今日郡守府内也未有消息传出，弄得百姓人心惶惶。
“这是……”
宋泠疑惑着接过来随意扎住的布袋，细细开了个口发现里头的东西时顿了顿，嘴唇微抿压住有些想要上翘的嘴角。
“将军还真是细心。”
石青被这两个人搞得云里雾里，此刻也听不懂宋泠口中在说些什么。
不过说起将军，他抬手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慌里慌张把信封从怀里取出来，“对了，将军还托我带一封信给军师。”
宋泠接过来随手一翻打开，并没什么异样的东西，有何事不能托石副将相传？
皱着眉头一目三行扫完这歪歪扭扭的一页字，直到看见最后那两行时她捏着纸张的手微顿，盯了好几眼才移开。
“将军可是托你将那十几个女子带去给卫参军处置？”宋泠把信细细收起来，“将军说，若我得空交给我处置即可。”
“卫参军还要劳心南蛮事宜，这等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这……”石青犹豫了一瞬，反正将军也要听军师的，“成，那就辛苦军师。”
如此倒也少他跑一趟。
“嗯……对了，”石青额头皱褶一瞬又松开，扭扭捏捏像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那个……先前我有眼无珠，对宋姑娘多有得罪。”
“石青给宋姑娘赔个不是。”
说着他便要半跪下。
不等他行动，宋泠匆忙将人扶起来，“石副将不必如此，泠知你一心为军中将士，万事谨慎是为将者不可多得的品质啊。”
石青有些烧得慌，怪不得卫晏整日埋怨他不识好人心，冤枉人家宋姑娘。这样的胸襟，不计前嫌，试问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原先还想着若是宋姑娘迁怒怪罪他的话他该怎么求谅解，此刻看来可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恰好此刻穆元得命进来，宋泠招呼他，“你跟着石副将去将那些女子领到我这里来。”
*
宋泠坐在石桌上翻着这些年来郡守府的账目收支，越看越是想要将那林郡守千刀万剐。
百姓衣不果腹、易子而食，可他林郡守倒好，仗着做宫妃的姐和做刺史的哥，府里奢侈铺张到难以形容的地步，这府库内的金银怕是都要溢出来了。
越看下去，面色越冷。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穆元都瞧出来她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糟透了。
轻声试探着，“军师，人都送到了。”
宋泠抬首望去，统共十一个女子，大多都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个好色的官员，怕是定然会点评上一句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能被林刺史搜罗来作笼络官员的女孩子，长相和身段自然是差不了。
可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宋泠，她微微皱了皱眉。
都太瘦了，弱不禁风的，在这样的世道得场小病怕是就挺不过去。
宋泠清楚自己的身体和病症，也从未放弃寻健康活命之法，因而对这些非要糟践女子只为迎合权贵的行径深恶痛绝。
“你们……”
宋泠想要问话，又想起来她们都服了她送去的哑药，虞柏舟在信中都已经表明先前的突发状况。
林青为首，试探性抬头望了一眼。
入目是一位极为清冷的女子，听身边的将士叫她军师，想必这便是虞将军口中那个姑娘。
忽然一道凛厉的目光扫过来，林青吓得低下脑袋，嗓子里的火辣与疼痛也愈加显著。
“有几个人是认字的？”
“若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
这些女子大多出身低微，要么家中贫苦被卖掉换粮的，要么就是偶然被拐的，在极小的年纪便离家，纵使儿时认得几个字也几乎忘干净了。
而林刺史虽说是将她们养作拉拢权贵的瘦马，可也只是表面上风光些。
实则吃住不如下人，学的都是些伺候人的手段。
毫无例外一一摇头。
宋泠叹了口气，给了穆元一个眼神。
他立刻会意将先前宋泠交给他的盒子打开走到这些人的面前。
“你们虽已经服了哑药，但这药并不是不可解。”宋泠冷冷看向她们，“这解药服下后养上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但不出一年就会复发再次失声，且伤及身体根本损失寿数。”
“唯有服用五次，方能完全痊愈。”
她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丝异光，“我与你们做个交易。你们为我做五年事，而做什么你们不得有异议，每年予你们一枚解药。五年后你们自由。”
“当然，我予你们拒绝的机会。不愿之人，此刻便可离开此处，我不予阻拦。”
“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思量。”
宋泠坐下后拿起茶盏，嘴角是不急不慢的浅笑。
………
一刻钟到。
“考虑的如何？”她抬眸微笑，“留下的到一旁领解药，欲离开的此刻便能走了。”
结果是无一人离去。
留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离开必死无疑。不论是饿死、被流民侮辱，亦或是被这个军派人灭口，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林青是这样想的，其余女子又何尝不是。
刺史府是个吃人的地方，被选进府成百上千的女子，她们能活下来靠得哪里是主人家的怜悯之心。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宋泠微微扬起唇角，“既选择留下，便听听你们的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