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点,詹詹打开手机查看完时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吕茜茜的工位上瞄。
快要下班了,她还没来公司,连詹詹分享的升职消息也没有回复。
也许又是通宵工作了吧?
业务部有时要算着时差和海外的客户联系,凌晨通宵工作是时有的事情。
经过业务部发现一大半工位都没人,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这种情况一般是晚上工作,白天在补觉。
詹詹最后整理一遍明日需要使用的文件就准备去吃饭。
这时,李木从办公室出来,朝着詹詹的方向走来。
詹詹假装无意地扫了一眼,内心狂叫: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
李木走到她的工位旁,她叹了口气打算直接拒绝额外的工作,结果李木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
“茜茜把部门交给你,你这段时间可有的忙。 ”
“是啊,任务都没交接清楚。”
原来陆远又过来了,他正在翻找吕茜茜桌面上的文件。
对话内容听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茜茜怎么了?”詹詹问道。
“海外项目突然出了点问题,前天晚上连夜让茜茜坐红眼航班飞去D国,詹詹你不知道?”
陆远知道詹詹和吕茜茜的关系很好,想当然的认为她应该知道这件事。
前天晚上,也就是詹詹刚从吕茜茜她家离开的那一晚。
“她没有跟我说,连我的信息都没回。”詹詹摇头道。
陆远看了看手表,摸着下巴:“她居然没跟你说?现在这会儿……差不多中午12点,连你的消息都没空看,那有点麻烦哦。”
詹詹给了李木一个眼神,想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木也只是摇头。
也许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大家手上的项目大大小小都出现了一点问题,连海外的项目也不例外,甚至需要吕茜茜亲自飞去海外救急。
“熬过这段时间应该就行了,对了詹詹,好像你的项目都挺顺利的吧?”陆远问道。
“目前还行,我手头大的项目都还没结束呢,只能祈祷顺顺利利。”
“你那个都差不多接近出货标准,不会再有意外啦,后续项目可能也是找你负责,他们经理都点名了说你对接的不错。”
陆远的这句话仿佛是在立flag,让詹詹感到不安:“别别别,别这么说,还不确定呢。”
“好,不说了,不给你压力,我先走了。”
陆远找到了需要的文件后回自己的办公室。
李木和詹詹交换了眼神,他们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不知道竖起多少对耳朵正在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对话。
陆远这句话简直是在给詹詹仇恨。
在客户流失、供应商跑路的情况下,大家本来就急得焦头烂额。詹詹不仅升职加薪,项目也顺顺利利,之后说不准还能接手大项目,一定会招人眼红。
自上一次开会被找茬之后,她对此格外敏感。
社会好像总喜欢把“眼红”“嫉妒”跟女人绑定在一起。詹詹在男人堆里工作了两年多,深知“嫉妒”这二字的偏旁应该改成“人”字旁。
男人的嫉妒心可并不比女人少,只是他们习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过去,比如“不屑”、“奉献”或“野心”。他们擅长用愤怒、冷漠或过度竞争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当嫉妒的对象变成像詹詹这种年轻女性,那嫉妒会变得更加隐秘。
他们会打心底认为自己不是在嫉妒,并且发自内心地觉得詹詹这样的年轻女孩难堪重任,因为重任本就应该落到他们的头上。
没人能想到詹詹能熬过项目最关键最困难的阶段,顺利推进项目还给客户留下深刻印象。
即便如此,到最后他们可能也不会觉得是詹詹靠自己的业务能力留下客户,只会觉得是詹詹使用了女性“优势”把属于他们的客户抢走了。
她并不知晓有多少人把陆远的话听进去了,也不清楚陆远说这句话的目的。
陆远好歹也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条。在特殊的时期里,他会不知道某些话将带来怎样的后果吗?又或者说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担心,因为他也觉得最终的“重任”并不会落到詹詹的头上。
对于目前的詹詹而言,安安静静地推进自己的项目、尽量降低存在感、闷声干活才能保住自己辛辛苦苦完成的成果不被瓜分。
能够拥有一个稳定的大客户等于拥有一个铁饭碗,这是她扎根发展的助力。她为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久,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去破坏。
所以此刻的她要比以往更加小心。
她明天可要应对晟元的赵工,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确认自己手上的项目没问题。
晚饭结束后,她坐上接驳车前往工厂。
在车间外,隔着玻璃,调试工程师正在调试涂装机器人。
套着防护罩的巨大机械臂在车间里移动,动作灵活的程度仿佛像一个穿着袖套的真人手臂在动。
等待了一段时间,工程师给出了他的结果:漆厚正常,效果完美,明日可正常验收。
詹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可以安心等待明天赵工的到来。
“打卡成功。”
屏幕显示着“10:02”。
果然,又是朝九晚十的一天。
她转向储物柜的方向,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林之息正靠在储物柜旁看着手机。
詹詹记得上午开会时他穿的是深色衬衫,而现在他上身穿着简约的杏色POLO针织衫,和平时的状态很不一样,从严肃疏离变得温和亲切了一些。
“老板晚上好!”
“准备下班了是吧?一起走吧。”
林之息邀请她搭顺风车回家。
与此同时,旁边走过两三个人,与林之息打了两声招呼便匆匆离开。
詹詹见状双手合十,说道:“感谢老板,但是不麻烦您啦,我可以自己回的。”
林之息偏偏头,视线随意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你确定吗?这一趟的接驳车在2分钟前刚离开,你可能得再等半个小时。现在很晚了,路上人可不少——”
“呃,我再等等也没问题。现在正是广城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到处灯火通明,人是不少……好人也不少。”
詹詹没忍住打断了他准备说的话。她知道他是出于担心的角度,提出要送她回家。可是林之息总是刻意强调潜在的危险,这只会吓到她。
当他提到危险的存在时,她的大脑会根据自己所了解的社会新闻自动脑补自己有可能遇到情况。
她并不喜欢这样。
林之息察觉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嗯?老板在给自己道歉?
詹詹瞳孔地震,疯狂摆手:“不不不,没有的事,您说的也没有错,是应该小心。”
大城市的夜晚也不一定安全,尤其是在打工人聚集的地方。几乎隔一两年都能在小区八卦群里了解到哪哪哪又出现了“打架斗殴”或“持刀伤路人”的事件。
她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某次出外勤的时候,她路过现场那会儿危险已经解除,路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她站在最外围还以为又是某个明星来到广城,心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明星。结果手机刚掏出来就听见路人说这是案发现场,吓得她把手机塞回包里,骑着自己心爱的小电驴飞速离开。
詹詹认为危害社会纯粹是个人素质问题,并非是群体或者某种具体原因的锅。但无良媒体总爱在稿子里强调凶手“喝了酒、生活不易、压力大”,甚至细节还没公示,事件评论区就有不少人在共情:他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伤害别人的!
“压力”是多么普遍的烦恼。“善良”的网友能够共情罪犯,却共情不了老实生活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再天大的“压力”也不该是伤害无辜路人的理由。
林之息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谁能确保大半夜在工业区会不会从哪窜出个“压力山大”的醉汉开始他的“随机猎杀行动”。
哪怕恶性事件出现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但恶性事件给受害者带来的伤害必然是百分之百的。
詹詹从储物柜旁的雨伞桶里抽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然后戳了戳地板测试伞的结实度。
她抓着伞,抬头对林之息说道:“多长点心眼保护自己总没错,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真碰上了,我会暴打人渣。”
凭什么遵纪守法的公民要在恐惧中生活?应该感到恐惧的是社会的人渣!
“……”
林之息被她“暴打人渣”的言论震撼得一时间没说话,詹詹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
“你不信?我学过的!我小时候学过跆拳道,后来练过一点防身术。我还可以给你打个军体拳,我每次军训都会被老师提溜出来当教材……”
詹詹挥拳想要小小展示一番,被林之息拦住。
“好好,我相信你的。”
林之息抿抿嘴,憋不住轻声笑出来了。
詹詹微微呆住,视线无法从他温柔的笑容上挪开。
“嗯,你很厉害。”
听到他的话,詹詹后知后觉,移开视线,辩解道:“啊,不是,我平时没有那么暴力!除非必要,我绝不出手!”
林之息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
“真的,我不爱打人……”
“嗯,那我们更应该一起走。”
“嗯?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遇到坏人,你正好可以保护我……”
“……”
詹詹眨眨眼,看着白炽灯下林之息高大的身材。
他看起来能一拳打晕三个她……
“真的?”
“真的,你可以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