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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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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掉讨人厌的刘公子后,苍罹安置好了杨姑娘和老人,确保他们不会被找麻烦。

为了感谢三人,杨姑娘无贵重物品,只能送曲几首。

临走之际,琴音忽而又起,袅袅随风送行。

落日余晖,待人而归。

苍罹登上鎏金城最高的钟楼,白浮在左,冷藏意在右。

年少人凭栏远望,满城风景人烟,收入眼底。

垂柳对镜梳金发,黛瓦吞色。

白墙成了诗意画布,在乱影枝叶中,寂静呈现一角人间。

挑担人过桥,炊饼郎收摊。

小家碧玉掩面望何处,风流少年谁骑金戈马。

此间,神明的黄金桂冠仿佛被云霞熔化,那颗最为璀璨夺目的浮世珠宝碎裂开来,落一点乱色,画一分丹灿。

这是一副盛大的诗画。

足意的黄昏酿成一壶浊酒,灌醉了慕名而来的人。

“观一幕鎏金黯淡,看人生百态,原来是此意。”

苍罹极目远眺,心脏与天地共鸣。

“人生百态,光看鎏金城可看不全。”白浮叉腰,“以后,我们还要去更多更多的地方,观各种各样的景,见世间奇葩人。”

冷藏意的眸打上一层莹亮的釉色,对苍罹直言道:“到时候,我们两剑客仗剑天涯,劫富济贫!”

白浮低眉警惕道:“喂!两剑客!那我呢!”

冷藏意扫了白浮一眼,“你个使绣花针的,算什么剑客。”

“诶,不带你这样的啊。”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苍罹出口道:“好了,我们是天极宗三人组,两剑客加一医手,能攻能守,不能分离!”

“嗯嗯。”白浮点头,“还是阿罹好。”

冷藏意冷哼一声,扭头看日落。

这场日落是他们应十三年前的约。

三人里,无一人忘记。

那段遥远却崭新的记忆里,稚气的声音有些失真。

“我就想好好看看人间,游观无数山河,起看日照霞落。”

“听说鎏金城的日落最好看,长大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回忆之余,乌金身陷囹圄。

被围堵在星罗棋布中。

光芒万丈里,冷藏意侧首,见正处年少轻狂之人满目人间,喜爱胜极。

慢慢成长的这些年,他们一同下山历练,斩妖除魔,弘扬正道,守护天下苍生。

冷藏意喜欢那种执剑仗天涯的肆意,他们像话本里的三剑客,挑剑护道义。

虽然平时都是她和苍罹仗剑,白浮躲在他们身后,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圣父狗有点作用。

现在,年少的他们伫立在霞色中,完成曾经的约定。同时,他们相邀将来,共赴彼此少时的幻梦。

待这番等了十余年的日落正式闭幕,白浮意犹未尽。睁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鎏金城的日落看了,我们去不夜城吧,听说那里有火树银花、华灯璀璨。”

苍罹摇了摇头,“不行啊,师尊等着我回去呢。”

白浮一把拢过他的肩头,“今日你生辰,自然要玩的尽兴。伏晏剑尊那么宠你,肯定会同意的,回去晚一点没。”

“不是师尊不同意。”苍罹解释道:“是师尊要给我过生辰啦,回去晚了,今天就没什么时间陪师尊了。”

“好吧好吧。”白浮略微可惜地放开苍罹,“反正往后还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嗯,下次一定去。”

苍罹唇角始终呈现微笑的弧度。

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不再是血腥的暴力,不再是声嘶力竭的谩骂,不再是冰冷至极的剑锋。

终于有人陪他过十八岁生辰。

蓦然地,在钟楼檐角风铃吟唱之际,苍罹抱住白浮和冷藏意。

他说:“谢谢。”

这么正经的道谢让白浮吸了吸鼻子,他拍拍苍罹的背,“哎呀,你这样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冷藏意眼角弯弯,很小声道:“不用言谢。”

在后来,三人组说说笑笑,在夜色里,离开了鎏金城。

而处在同一片夜下,霖台殿安静未寐。

中庭梨树新挂上了几盏灯,灯影绰约,暖意织罗。仿佛一位默守于路旁的提灯人。

终于,充满生命力的声音打破沉寂。

“师尊!”

青年似乳燕投林,一头扎进引别渡的怀抱。

海棠绿枝旁,引别渡的淡薄如山岚消弭,他抱住回来的小徒弟,“怎么回这么早?”

这时候的苍罹仍旧比引别渡矮一点 ,他从熟悉的肩颈处抬头,明晃晃地盯着那双浅眸。

“师尊在此处等了我许久,身上都沾满凉意了,竟然问我怎么回这么早。”

引别渡笑着道:“今日生辰,你高兴便好。”

说罢,苍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比明灯还亮。然后他拉着引别渡的手腕,把他按在了石凳上,开始掏自己的乾坤袋。

很熟悉的流程。

引别渡唇角忍不住上扬,期待着小徒弟又给他衔了什么回来。

乳白的奶豆腐,风干的牛肉,一罐马奶酒……

苍罹一边动作,一边诉说自己今日所见,兴致勃勃。

引别渡饶有兴味地听着,不时回应或者问上几句。他的目光从始至终笼罩着青年,如影随形,温和似阳。

话毕,苍罹双肘撑在石桌上,手掌托着下颌,眼眸弯成明亮的月,宛若一朵盛开的向阳花。

“师兄师姐都给我准备了生辰礼,所以,师尊的呢?”

小时候那个一点一点试探引别渡底线的孩童,如今会大胆地讨要自己的礼物。

引别渡的眸底温情脉脉,拿出两壶果酒置于桌面,“为师亲自酿的。”

苍罹好奇地凑到两只酒壶前,分别闻了闻。

一曲青梅果香韵味远致,一段杏子飘香浸透酒意。

“好香啊,不过,师尊不是不许我喝酒吗?”

“长大了,尝尝无妨。”引别渡斟了一杯杏子酒,推至苍罹面前,“顺便瞧瞧你的酒量,怕你一杯倒,被别人拐了去。”

“被拐了我也不怕,左右有师尊在。”苍罹开玩笑道。

引别渡无奈又宠溺,“你啊。”

苍罹嘻嘻一笑,端着酒盏,抿了一口,然后两眼放光。

“好喝!一点也不辣喉。”

引别渡注视着苍罹,为自己倒一杯马奶酒的动作一顿,“阿罹还喝过辣喉的酒?”

“哈哈。”苍罹心虚扭头,“尝过一点点。”

不等引别渡说话,他赶忙接话道:“别的酒一点也不好喝,师尊酿的最好了!”

引别渡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得了一场胜利。

白瓷酒盏内,琥珀色的酒液波光粼粼,浓郁的甜杏果香溢出,流淌在迷离的灯色中。

苍罹一口饮尽,掷盏轻响,好似夏季梅子酒放了冰块,叮铃碰壁。

他转头给自己的酒盏倒满了青梅酒。青梅酒因酿造的时间长,酒色较深,味道也更醇厚。

苍罹品不了酒,只觉得这酒好喝,在人间应称得上佳品。

他灌了一大口下肚,心满意足后,发问道:“师尊,我记得风雅之士品酒慢饮,我这般喝,算不算牛嚼牡丹啊?”

“喝酒,或尽兴,或尝意。无人强制好酒非要按部就班地喝。”引别渡的声线醇厚,比此桌上的酒更像酒。

“更何况,你就算是真要嚼牡丹,师尊会给你寻上佳之品,一般的牡丹都入不了你的口。”

苍罹皱了皱眉,默然几息,“听着这话怎么有点怪。”

引别渡喉间溢出一丝笑,微长的眼尾勾起一抹桃花笑。

月上枝头,灯下饮酒。

果酒虽好,但后劲大。苍罹一人灌了两壶,脑子晕晕的,浑身被果酒泡软了。他脸蛋红红的,趴在石桌上,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酒盏。

引别渡见苍罹醉了,靠近道:“阿罹。”

苍罹听见师尊唤自己,抬眸,乖乖回应:“在这呢。”

小徒弟醉酒后,乖巧得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引别渡不禁笑了笑。

青梅与杏子香升腾,朦胧思绪。

某些藏在心底的问,叫嚣着势必讨个答案。

引别渡的薄唇轻抿,瓷白的指尖攥紧。

“昨夜之事,为何不告诉师尊?”

“昨夜?”

苍罹浑浑噩噩地努力回忆,似乎有些艰难。但想到什么后,他恍然大悟道:“因为只能靠我熬过来嘛。”

“告诉师尊的话,师尊就会皱眉。”他压低眼帘,伸手捏了捏飘忽的虚影人的眉,试图告诫引别渡,“要少皱眉,藻藻师姐说,会变丑!”

初夏的星星明亮,辉光似天外的长箭,直中引别渡的心脏。

清隽的眉下,双眸漾起涟漪。

引别渡再次意识到,眼前的小家伙实在讨人喜欢。

不知过了几阵风。

他垂眸看着醉酒的青年,“阿罹,你为什么喜欢人间?”

青年动了动,摇摇晃晃地坐直了身子,望向天边月,思考了一会儿,说:“因为,人间热闹,有爱。”

短短一句话,囊括了苍罹漫长又短暂的九千岁月。

如若人们常说的心诚则灵为真,那么,他将无数次向神明、向天地、向构筑世间的无情大道诚心祷告。

他真的很想、很想爱与被爱。

但神明真的能听见吗?天地大道能准许吗?

大概……不能吧。

他仿佛横贯无数的世道,淌过千百岁月长河,最终仍旧被困在一方囚笼。

不知怎的,苍罹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酸酸涩涩的,好像被没熟的青梅汁泡坏了。

怎么办?

苍罹不知道。

但他知道,方才身边有人在唤他。

苍罹侧首,见一风骨卓绝、温邃深深之人坐于灯下,乍然似画。

那人本该为竹枝雪、兰上霜,微凉难触,却融成了一池温袅的水,缱绻潋滟。

他说:“阿罹,我们下山吧。”

“下山?”

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惊讶使然,苍罹有些迟钝。

忽而微风起,似有溶溶梨花灿于月华。

“我与你入人间,可好?”

苍罹的手仍旧留在心口。

扑通扑通。

好奇怪。

刚刚坏掉的心脏,怎么又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苍罹一笑,露出甜甜的梨涡,撒娇般道:“师尊不能半路丢下我哦。”

引别渡温热的掌心落在苍罹的头上。

“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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