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清冽，素影吭哧吭哧提起一桶，替谢春风把着水，她的手指并不细嫩，反而长着薄茧，像是干了许多苦力活。

翠色深深嵌在她指尖的纹路中，像蜿蜒的叶脉。

谢春风浅笑着：“这样便好，这几日摘多了茶芽便洗不净了。”

“谢姐姐怎么也到银水城来了？”素影水灵灵的圆眼瞧着她，不等她作答，就亲昵拉她到旁边树荫下坐。

“远洲城的孩子们安顿得差不多了，留给了小猴子他们照应，我心里还记挂着着其他分散各处的游侠儿，不知他们能不能吃饱穿暖，便一路往南，途经多城。

前几日到了银水城，觉得这儿的茶极香，城外茶农们却都说好茶无人问津，不摘徒费心血，摘了又只能囤积手中，进退两难。倒是百里商号想来低价收购，只是那些钱甚至无法覆盖种茶的本钱。

茶农们商议着卖完这些茶，便铲去茶树，改种果树。我觉得可惜，这些茶树已经生长几十年，是许多人的心血，便想着盘下来，至少茶农不至于被压价太狠，且虽说我能力不大，但是卖掉这些茶叶总还是有些成算的。”

天冬靠过来：“原来江湖上的游侠儿都是你曾救助过的孩子吗？”

“不是救助，”她温声道，“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罢了，况且我能帮助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世上受苦受难的还有更多。”

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姑娘，她这么纤弱的一个人撑起了许多可怜孩子的一片天。

“我们也正想着来这里盘一处茶园，”素影惊喜道，“既然谢姐姐已经盘下，那我们能不能向您购买茶叶？我们要得多！”

谢春风略有些惊喜，却又忧虑：“你们千万不要为了帮我就来买茶叶，怎么说我也在外行走多年，攒了不少人脉，虽然麻烦些，但总还是能卖掉的。”

不待深聊，远处一个婶子挎着竹篮，自田埂土阶处颤巍巍爬上来，那张被岁月反复磨刻的面庞上此刻满是真诚笑意。

“谢姑娘，劳作辛苦，来吃些点心和茶水。”

婶子似乎没想到还有别人，赧然道：“姑娘的朋友们也在，我们这里没什么招待人的好东西，这是刚做出来的润饼菜，用料简单粗陋，几位不嫌弃的话，一起试试吧？”

竹篮被搁在树下，斑驳树影落在婶子汗湿的脊背，她弯下腰，取出一叠小食。

薄薄的面皮裹着香炒白萝卜丝，浸出点点红油和菜汤来，虽然卖相不佳，但却看得人食指大动。

谢春风将婶子拉到身边，掏出张布绢擦擦她的汗水，埋怨道：“天气这么热，您怎么还专程跑到茶山上来送吃食，快坐下歇会儿。”

“不要紧，这路又不远，你们快试试。”

几人没有客气，和婶子道了谢，便分吃起来。

面皮柔软，裹着咸香的萝卜丝，三口一个相当美味。

素影却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茶楼吃的花生酥来，酥酥甜甜，倘若加进里面来，甜咸相融，口感相辅相成，这润饼菜的味道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计上心头，她在众人疑惑目光中，将婶子拉到一旁讲悄悄话。

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婶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妹子，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花生酥是金贵吃食，咱们平头百姓可吃不起，润饼菜只是俗物，是粗人吃的，这两样东西怎么可能放到一块去呢？”

“技艺我不懂，但东西左不过是花生和饴糖制成的，是那些商号自诩金贵，卖得傲慢而已，我们请个老师傅来，自己做又能如何！百姓怎么就吃不得花生酥了？”

婶子舔舔嘴唇，局促地拽了拽衣摆：“我，我还真不知道花生酥是什么味道呢，妹子，我跟你干，需要我做润饼菜我随时能去。”

“太好了，”素影欣喜不已，几乎已经能想象的之后铺子前大排场龙的场面，“婶儿，我们商铺的未来就靠你了！”

婶子：“那，咱们商铺叫什么名儿啊？”

好问题啊，她也不知道。

真是一句话难倒英雄好汉。

素影强装镇定：“这暂时保密，总之我会来请婶儿到铺子里去帮忙的，到时候您可不许推脱。”

婶子连连点头。

那边天冬和李松山在与谢春风聊茶叶的事，这才得知正常茶叶价竟然是二十两银，与胡掌柜提出的价格足足差十倍，可想而知其他茶贩子要价更高，是成心不做他们的买卖。

谈妥了价格，几人踩着山路往回走，婶子赶忙拿叶子包了润饼菜塞过来，非要他们带着吃。

谢春风则一路送他们至山腰处，便被素影勒令不许再送，只能无奈地点头，停在了原处。

回了客栈关上门，素影当即掏出纸笔，拉他们在桌旁坐下，嫩葱般的手指抚平宣纸，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李松山很诚实：“是小道难以想象的口味。”

“咱们试一下就知道。”素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小心翼翼展开，里面赫然躺着几块花生酥。

天冬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茶楼买花生酥了？”

素影啧了一声，敲敲桌子：“这不重要。”

她上手捏碎了花生酥，加到带回来的润饼菜中，又把饼皮盖回去，看着他们饱含期待：“怎么样，谁第一个尝试。”

空气中略有些沉默，半晌后天冬用力闭眼，视死如归：“我自小尝百草，对毒有抗性，我来！”

又不是毒药！

素影无语地拍开他的爪子：“滚蛋吧，不如我自己先来。”

柔软的饼皮裹挟着萝卜丝送入口中，香酥的甜味缠绕其间，霎时便在嘴中化开，两样味道果然融合得极好！

见她双眼明亮，几乎放光，天冬按捺不住，也拿起一个润饼菜往嘴里送。

素影颇讲道义，顺手拿起剩下那个塞给李松山，只是她注意力全在天冬的表情上，直接怼到了后者鼻尖上也没发现。

“怎么样？”

天冬连连点头：“好吃！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能想出这个你也是神人了，正经人会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吗？”

素影自动忽略他的嘴炮。

“对了，我们商铺要取个什么名字合适呢？什么香春阁、茶香楼的一听就不像便宜货，咱们要想个既好听，又让人知道东西很实惠的名儿。”

她撑着脑袋冥思苦想，蘸满墨汁的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李松山慢条斯理将加了花生酥的润饼菜吃完，几乎脱口而出：“就叫三顾茅庐。”

好名字！

天冬倾身晃了晃李松山的肩膀：“好啊！这名字太好了，三顾即好吃到食客频频回顾，茅庐又暗含咱们平民都能消受得起的价格，你别说，你这小脑袋瓜真没白长！”

见他红光满面颇为赞同，李松山默默将解释的话咽回去，他只不过是想到他们化名是顾家三兄妹，所以才脱口三顾茅庐罢了。

谁知道天冬的理解能力这么强？